华尼托纠葛颇深。数年一日凝视深渊的布鲁斯很明白,虎视眈眈的鬼蜮里,兴起之秀全无依仗、后来居上隐有压过老牌集团之势,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也就了然传闻……多半是真的。
他不知如何开口,可任谁真心爱惜,怕是都接受不了爱惜的对象和另一个人,在无关真心与情爱之处,渊源深远。他不介意拱手把所爱之人想让给更值得的对方,却不能忍受这种只为算计而存续的关系。
他自然不会在她父母面前开口。但他多次的欲言又止也让她隐约猜到几分。
华尼托没有理会,只是就着由她而起的话头,自顾自得解说:“约瑟芬雄心勃勃新搭建的基地,遭受来自科研与行动部的双双抵制,他虽心有不快,也不得不暂时妥协。西太平洋基地在很长一段时间确实只是中转站和教育所。但这不代表约瑟芬放弃了——他那样的人从不懂放弃为何物。”
她没有说的是,她也一样。
“由于各方势力的兴致缺缺,西太平洋倒称得上货真价实独属于约瑟芬的地盘。他任由自己的阴暗和恶趣味在那块风光秀流的土地上滋长。任谁第一次登上那个草长莺飞的小岛,都很难将它和背地里的满身龌蹉联系。兴许察觉大势离他远去,兴许仅是权欲念作崇,约瑟芬在西太平洋践行胸中蓝图的雏形、培养他看好的接班人。”
接班人。
布鲁斯蓦然明白过来,隐微的古怪源于何处——她在说的恐怕是自己的故事。
“受资源、人力限制,也碍于查特威格等一众老人等虎视眈眈,约瑟芬在岛上仅能利用废弃品进行简易的小规模实验。任何项目,还得经他安插于西伯利亚、赤道等地的人手争取而来。”她长呼了一口气,“不必我说,你们也能料到,由来是这种不经通报、没有进度安排的小规模实验,更为所欲为、不计后果,因本就是心念到时缘来一笔。
“所以说,命运的事情没有谁能未卜先知。如果我当初走进了你们造好的梦境,在西太平洋上安家,也许能混在千千万的废弃品里躲过一劫,也许操作员核查仔细发现了我这不输于此的乱入者,竟未可知。”
“那个岛上……有的只是实验废品?”布鲁斯知道自己不该在她父母的残魂面前提及此事,那只会为死者徒添忧虑。可他终究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等他回过神来已听到自己用发颤的声音,如此问到。
“那要看你如何定义实验废品。”她含笑的眼睛更是直白写着“你既已猜着我便说与你听”的坦荡,“约瑟芬热衷于纠察叛徒——这又八成和他本人的发迹脱不了关系。他当初将背叛演绎得多炉火纯青,上位后就有多担忧被别人反套路。他捉住的叛徒,或者说嫌犯,有时候会带到这个岛上审讯。关起门来,用些手段,该说的不该说的,多少总会吐露点。大家对他的手段其实心知肚明,只是捉叛徒这种事,于谁都不会缺斤少两,便也由着他。
“他做的最过分的一次,是把一个神盾局卧底的女儿捉来岛上凌/迟。那是颗直接埋在他手底下的钉子,却是旁人为他揭开,他也没为此少被别人拿来说事,可想而知他有多恼火。那名特工行事谨慎,没留下把柄够他杀鸡儆猴,唯一的一点破绽在他手把手教导的后辈,算不上有力的证据,也不是不能作文章。那时候的约瑟芬一连在几处失意,气急攻心之下,命人一刀一刀把姑娘解剖,剜出脏器,剩下的一点皮肉最后还酿成药酒,强灌给那可怜的老探员。”
她说得悠扬婉转,像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曲。布鲁斯越听越品出几分熟捻。他惊疑错愕交错的目光,隔着头顶吊灯刺目的黄光,对上她含笑的眼眸,在她的逐字逐句中越瞪越圆。
她说:“实验区的主楼是白壁的欧式塔楼,塔楼环绕之间有一个很美的后园。羊肠小道、跨湖木桥、湖心一亭和可供翻阅的书籍棋谱。那天,那个女孩就被绑在柳条边的灯台上,而约瑟芬和我在最高的那处塔楼上远眺。”
这是27号恩师的故事,初听时他就为她的侃侃而谈心惊,更觉古怪。如今由她亲口承认,当时她就在不远处,亲眼见证着一切,他却失语难言。该指责她无动于衷,还是心疼她的遭遇?很想问一句,当时同样小女孩的她,怀着何种心情和约瑟芬一同目睹,是否惊慌失措、恶心到干呕,又或者冷静到漠然?是何促使多年间她念念不忘,又为何在多年后毫无波澜道出?
他曾以为自己很懂她,却也许从未了解过她。她的一生起伏和所经历,距常人俱太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