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洒在纸上,落笔的墨迹很快便干涸了。
清苓字练得不专心,边写着边偷望陈卓珺。他坐在她对面圈椅上,一手擎着书卷,时不时翻动,自始至终未有走神。
清苓盯了他近半日,他身体未出现任何异样,便不再过多担忧,撂下笔揉了揉手腕。
“写得累了,歇歇。”清苓小声嘟囔了句,绕到书案前,见他不动,转身凑近陈卓珺:“你在看什么?”
清苓盯着他翻看的那页,密密麻麻的小字,通篇晦涩难懂,要么是不认得的字,要么字认得,连在一起又不知是何意思了。
陈卓珺合上书起身:“既然累了,回去歇着就是。”
“不急,我虽写了,但夫子还未看我改过的字呢。”
陈卓珺长眉又皱了皱,她嘴里喊着先生,语气却轻佻,他自是不信她这般“尊师重道”:“且先放着,我过后会看。”
伎俩无用,清苓怏怏放回去:“那我走了。”
她回望一眼陈卓珺踏出门去,迎面碰上从院外匆忙而至的冬青。
外面正午正酷热,冬青走得急,额上颈子挂满了汗珠,他也来不及拾掇,抹了一把脸喊道:“主子,找着了!”
“姑娘也在这?”冬青在这见着清苓,已是见怪不怪,只压低了声线道,:“正巧了,丫鬟说的那个吴公公有了眉目,姑娘随小的进来说话。”
清苓转了个身又回来,屋内陈卓珺已听见了,道:“说吧。”
冬青关上门,道:“属下从衣物上取下些药粉,拿给三教九流的人看了,有擅巫蛊之人认出来,此药乃是西疆一味唤作‘鞭草’的药,将此药晒干炒熟,磨成齑粉,给可使牲畜野兽发狂。”
冬青看一眼清苓,未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恐惧的神情,接着坦然叙道:“属下又从宫里查起,问了内务府的熟人,说是从西疆贡上来的鞭草,今年只有一棵,半月前被永禧宫要去了。”
永禧宫。
手下那页纸突然被抻地绷直,陈卓珺幽深的眸光变得更暗。永禧宫的主位是段贵妃,乃段祁宏胞妹。
这些年在朝堂上,他与段祁宏愈发水火不可兼容。他眼里没有所谓的生父,段祁宏更是动过杀心,想置他于死地。
只是这次他们不是冲他来的,而是清苓。有一瞬陈卓珺竟心下一颤,略微慌张掠过她侧脸。
他怕因为自己她所受牵连。
清苓眉头皱成一团,还没从冬青的话里摘出来。陈卓珺转瞬间已想出对策。
“先去禀告殿下,带上人证物证,即刻入宫。殿下亲自觐见圣上,圣上定然彻查此事。”陈卓珺起身,他行到门前想到什么,身形滞了滞,提声唤了一句:“月隐。”
有一黑袍少年从屋檐翻下,脚下轻点顷刻出现在三人面前,动作行云流水且悄无声息。
“今日守在她身侧,不要离开半步。”陈卓珺伤还未好全,行走时脊背有些僵硬,他先一步跨出门去,对冬青道:“随我去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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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正殿门外,孟成德并着两个小黄门在旁侍立,神色稍显仓皇,时不时地往后瞅一眼。
日头毒辣,太平缸里的水都快要晒干一层,他们这些宫人却得轮流换岗,天子眼下,一刻也不敢怠慢。
一个小黄门是有眼力见儿的,见孟成德额头冒了汗珠,躬身递上干净的手巾:“咱们风吹日晒的已是常事了,可干爹在御前侍奉惯了,这会儿出来跟咱们一块晒着,怕是受罪。”
“长公主来时圣上正午睡,冒然闯进去陛下非但没怪罪,还让干爹出来候着,进去这也有一刻钟了”,小黄门好奇心起来,旁敲侧击问:“干爹您说,难不成是出事了?”
孟成德接过手巾,慢条斯理擦着:“莫说是你,咱家尚不知情。”
他生了一张面慈的圆脸,笑起来便显得憨厚,然此刻无需在主子跟前掩饰,肃目而立,凹陷的眸子含着疑虑和算计。
小黄门思索了会儿,胡乱猜测消磨时光:“圣上前后宣了两位娘娘,贵妃娘娘迟迟不来,可是触犯了天威,要受罚了?”
话音未落,殿内隐隐有哭声,随后不知何物摔落在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
小黄门登时吓得浑身一抖,人离得殿门更远了些,抬头看孟成德:“干爹?”
孟成德却似司空见惯,手上动作未停,一点点将脸上的汗珠沾尽,将手巾扔回小黄门怀里:“圣意岂是你能揣测的,想在宫里当活人,先好好管住你这张嘴。”
小黄门忙收好手巾道:“儿子记下了。”
孟成德目光落到那道宫门之后,变得深不可测。连这小子都能猜到凶多吉少,贵妃娘娘这关怕是又不好过。
少顷,一道雪青色的身影现于宫门后。
身为贵妃,她发髻上却很少佩戴华贵珠簪,料到今日之事非善事,更是刻意摘下几个,乌黑云髻相衬下显得分外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