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身处永阳围场,沈兰絮都觉得恍然如做梦一般。
永阳围场四面环山,密林丛生,都是捕捉猎物的猎场,中间空地被栅栏围住,大大小小几十个营帐,是圣驾驻扎在此的营区。
营区北面有祭台,今年的春猎仪典格外隆重。
她作为女眷,不必参加祭典,只远远地站在自己营帐外,忍不住张望这边的恢宏气派。
祭台上,圣上虽年过半百,也穿了一身戎装,却再难看出年轻时意气风发的风姿。他在台上告慰了天地祖先,尤其表彰了薛王和徐彦三年艰苦卓绝的平叛之功。可是被他贴身带在祭台上陪侍他的,却是随州节度之子,陆云。
圣上态度不言而喻,众朝臣们探向徐彦和薛王的目光各有不同态度。
等繁琐仪式结束,圣上亲自宣布了围猎开始,并告知百官:“我大渝百官文韬武略,今年朕特地从被突厥进贡了两只棕罴,猛悍异常,最后能一举射杀者,赐金百两,封千户!”
往年围猎,都是在猎区放一些温顺的猎物供大家玩乐消磨,这次终于可以感受围猎的真实刺激,气盛的少年们纷纷欢呼上马,直往猎场中奔去。
沈兰絮看到祭台上那道颀长清隽的身影也走了下来,连忙转过身去,这是婚后她第一次再见到陆云。
那人华服加身,却是单瘦了许多。
短短两月,已是沧海桑田,她惶然完全不知要怎么面对他。
“猎场里有猛兽,你不要乱走,就在营区中四处转转。”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沈兰絮猝然抬头,看清是徐彦正坐在马背上俯身问她,她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去,并无他人,才敛去眼中不安,点了点头。
春阳和熙下,她还是披了一件御寒的披风,像是在烈烈围场中,一株随风摇曳的虞美人。
徐彦皱了皱眉头,向她伸出手臂。
“营区也很大,我骑马带你。”
沈兰絮下意识想去抚摸自己的小腹,手抬到半空又生生放下来:“我……我就想走走。”
不料徐彦一个翻身,跳下马来,沈兰絮不明所以,睁眼望着他,见他只是把缰绳往自己手上绕了一圈:“走吧。”
“啊……好。”
沈兰絮垂着眸子,慢吞吞踩在黄沙地上,偶尔有浅浅冒出来的绿草,她就小心翼翼跨过去,在深宅中困得太久,哪怕只是见黄沙里冒出来的小草头,也总觉得比琉璃盆里饲养的牡丹让人心中欢喜。
徐彦牵着一匹骏马,也压住自己脚步,颇有耐心地跟在她身侧。
来来往往时不时有人侧目,这是徐彦第一次携夫人在公开场合露面,谁都知道,徐彦夫人出身低微,是用不堪手段上位,没想到铁血坚韧的徐彦,竟然这么快就接纳了?
等再一看,看清沈兰絮姝美容颜,连春风拂过都要温柔几分,也就理解了。
温柔乡,英雄冢嘛,徐彦也不能例外,倒也是登对的一双璧人了。
沈兰絮略微有些不自在,眼眸更加低垂,不仅可以盯着自己一双小靴沙沙踩在地上,还能瞥见旁边一双黑色缎面的长靴结结实实一脚印下一个印记。
只是两个脚印之间小小的距离,跟那双尺寸有些大的长靴颇为不合,靴子的主人压着步子,每次都是小半步走着。
徐彦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呢?自林氏的事情过后,平日里相处起来总是疏离的,可是又好像比她刚入府时那种真正的冷漠不太一样。
他竟然会带自己来随驾春猎,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并不避讳与她走在一起?一段路走下来,她只觉得自己一阵心乱如麻。
“看路。”
徐彦的声音在头顶冷不丁响起,她吓得抬头,眼见前面是一道木栅栏,栏上插着大红旗帆,在风中烈烈翻飞。
“再往前就是猎区了。”身旁的人继续提醒她。
崇山巍峨,密林森森,因为距离已经很近,虽然见不到人,却已经可以听见密林中的马蹄声和偶尔的哨鸣声。
那样幽深的密林中,总让人觉得透着一股森然。
她有点稀奇,从未听过棕罴是什么野兽,只是身边这人似乎很淡然。
于是她偏头问:“你不去打猎吗?听说猎到棕罴,圣上会重赏。”
徐彦耸耸肩轻笑一声:“在战场上每天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就不凑热闹了。”
沈兰絮微微发怔,目光瞥见他嘴角明明是带着笑意,眉眼间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她细微的动作被徐彦看在眼中,他拧起眉头,还没开口,突然身后有人喊他。
“徐彦!你在这呢!”
薛王李成瑛策马而来,身后紧跟着一个身穿暗红色胡服少女,两人到了近前勒马停下,少女的马背上凑出一只耳朵尖尖毛茸茸的猞猁,又见她仰头往空中吹了一声轻哨,空中同样响起一声清唳,似在回应,然后一只白毛大鸟伸直脚爪,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