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未免太过明显,再加上查出幕后元凶这件事情本就与自己无关……故而启清明也没有深想。
却不想启清元竟然真的按捺不住,有所动作。
启清明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他那一贯装得温和宽厚的大哥,也有这样铤而走险不缜密的时候。
是前些时候在朝局上连输两次,心态不稳了,还是有什么计划急于求成?
行宫不是皇宫,从一个宫殿到另一宫殿要走小半时辰,启清明只跟着宫侍走了半炷香时间,便到了启清元等候他的地方。
是行宫中一处湖心亭。
他那位温和宽厚的大哥正向谷中抛洒鱼食,饲喂湖中锦鲤。
宫侍将启清明引到通往湖心亭的细桥旁,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启清明也没犹豫,直接大步走上细桥。
“兄长好雅兴。”走到湖心亭上,启清明扫了一眼桌上小布袋中装的鱼食,笑道,“这样冷的天,也不怕鱼儿都卧在水底,不愿意忍着寒冷浮到水面上来抢食。”
启清元将手中残存的鱼食悉数撒在湖面。
青年转过身来,一身素蓝色衣衫,眉目温润笑道:“自有愿者上浮,二弟不必担心。”
启清明直接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开门见山道:“也不用拐弯抹角。皇兄支走我王妃,又将我约到这里来,有什么要说的,就快些说吧。”
他扫了一眼亭外天色:“这天清晨起来便是阴云,保不准什么时候,便又要落雪了。”
启清元的动作倒是不紧不慢。
他收拢衣袖,缓步走到石桌旁,在启清明对面坐下。
青年温和一笑:“二弟何必对我如此不客气,你我都年幼丧母,不受宠爱,应该更有话题才是。”
启清明闻言挑了挑眉梢。
他原本以为启清元寻他来,是要说些与猎场有关的话题,却不曾想听这开场白,是想要先与他拉进一下距离?
“皇兄说笑。”启清明道,“都是父皇的孩子,哪儿分什么宠爱不宠爱。”
启清元却轻轻叹了口气:“皇兄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北拒关苦寒凶险,父皇却亲自批旨命你前去,三年磋磨,定然难熬……”
“打住。”启清明听得有些不耐烦,“我再说一遍,有话直说。”
他没有闲工夫听启清元在这里复述他的凄惨过去。
启清元随声止语,抿唇笑了一下。青年将手放在石桌面上,温声道:“二弟难道就不想知道,父皇从来忌讳后宫参政,当年沈氏向他提出建议,他却肯点头下令……难道就不想知道,你母妃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启清元只在正式场合会称呼一声皇后,私下里从来只说“沈氏”。
他从不认可如今的皇后是皇后。
在他看来,自己过世的母亲才是皇帝唯一的发妻,大熙朝当之无愧的皇后。
这一番话出口,湖中亭的气氛便有些凝滞,风从湖上吹入亭,萧瑟卷波。
启清明安静了一刻。
“我母妃是怎么死的?”他看着启清元,微微抬首,笑道,“她生我时气血两亏,损伤元气,不足一年便去世了。太医署的医案上如此描述,还能有什么偏差不成?”
启清元摇头:“一位异国公主,来时身体康健,却在诞下子嗣后不久便亡故……二弟从没觉得其中有所异样吗?”
“不觉得。”启清明说,“自古妇人产子,便是鬼门关走一遭,稍有意外,便会丢了性命。”
“但妍妃娘娘并非因产子而亡。”启清元看着启清明,“她产子后修养八个月,原本已经恢复,却在一个寒凛冬日突然因病身亡。”
“我那时年少,在宫中玩耍,亲眼目睹沈氏端着一碗茶汤从父皇书房出来,进了妍妃娘娘的芳菲阁。”
“之后,便传出妍妃娘娘病逝的消息,而二弟你,也被抱到皇后宫中抚养。”
说完这一段,启清元轻顿了片刻,“当年父皇十分宠爱妍妃娘娘,特地在宫中建造芳菲阁让她居住,随她的心意装扮,却在娘娘死后禁止宫中众人提起。”
“甚至在二弟长大后,对你避而远之,鲜有召见,甚至顺从沈家的意思,一纸诏令将你遣去北拒关……”
启清元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启清明也不是傻子,其中言下之意,他并非听不明白。
他的母妃,或许是他的父皇亲自下令,沈皇后施行,才有了后来的“因病去世”。
启清明面上没有表现出太多变化。他懒懒的掀起眼皮,不感兴趣似的,面无表情道:“皇兄同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
启清元从石凳上起身,微笑道:“只是想告诉二弟,不要活在虚假中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