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钢丝网步道远离混凝土地面的凌空感让人头晕目眩。大乔扶住身后的金属门,瓦楞箱的外走廊围栏锈迹斑驳、摇摇欲坠。
现在是早上九点。星期六。
五个小时前,大乔四人根据人造眼球的定位功能找到了住处:在罗德东街这栋贫民窟住宅的顶层,编号905至908的四个胶囊状房间。
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垫、可折叠金属桌、以及不足两平方米的盥洗室。大乔合衣躺上充气床垫,半梦半醒间听到瓦楞箱居民如工蜂般倾巢而出——
橡胶靴底踩上钢丝楼梯,楼梯嘎吱作响;调皮的孩子敲着金属栏杆下楼,叮铃咣啷的击打声被母亲的呵斥截断;沉重的脚步在门外踏过,男人含混不清的咒骂:
“该死的太空佬……该死的永恒集团……”
她在这幅混乱声景中睡了四个小时,被耳道内响起的声音惊醒。
【今天有两个任务。】
“老板”的机器合成音毫无起伏。
【一,购置装备。二,获取情报。任务详情你们自行查看。】
【记住,拿到东西就走,报酬由我支付给他们,不要节外生枝。】
大乔等了片刻,只有稳定持续的白噪音在耳廓回荡。“通话”结束了。
肌肉酸痛,头痛欲裂,但脑子里随时会爆炸的控制器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无心感受被窝的舒适。她看向视野左下角新出现的弹窗。
任务详情弹出,两个任务的时间分别是上午十点和晚上九点,一个在罗德西街杂货铺,一个就在昨晚那家名叫“火箭人”的俱乐部。
大乔换上一身黑色工装服,套上短靴走出房间。节能灯随缓缓合上的智能金属门自动关闭。
瓦楞箱已恢复沉寂,大圣正站在外走廊围栏旁,向远处铅灰色的钢铁丛林眺望。氤氲着水汽烟尘的日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大乔抓向他的手,想把他从随时都会倒塌的栏杆旁拉回来。
两个机械手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看什么?”大乔问。
大圣退到大乔身旁,指着东边延伸到天地交界处的雪原般的白色区域,“看那片白色垃圾。电子眼扫描说那些都是聚苯乙烯泡沫。”
大乔皱了皱鼻子,“怪不得到处都飘着灰尘似的白色颗粒。我怀疑这里的人气管里都至少攒了一斤塑料泡沫。”
“所以人人都想逃离这颗星球。”
人人都向往那个名为艾提菲西尔的太空栖息地。
昨晚他们接入信息模块时,“艾提菲西尔”曾反复出现。媒体称它是“上世纪末的奇迹”、“人类繁衍生息的希望”、“永恒集团功勋王冠上最耀眼的明珠”。
脚下的星球是什么名字大乔不得而知,只知道人们在迫不及待的抛弃它。
先是财阀政客、王公贵族,再是商业巨擘、名门学者,半个世纪以来,移民人群逐步拓展至小有资产的中产阶级,连一辈子不曾迈入中产门槛的垂暮老人都愿意耗费全部家资购买一张飞往艾提菲西尔的通行证,只为在闭眼前抵达“天堂彼岸”。
无需质疑,此刻还留在这颗“遗留星”上的人,即便是昨夜那些衣冠楚楚的白领们,都只是“社会底层”罢了。稍微有些权势的永恒集团员工,无论通过何种手段——黑市借贷、贩卖内脏、抵押人权——早已想发设法凑出船票钱,移民到艾提菲西尔去了。
“咱们老板估计也在艾提菲西尔逍遥呢。”小虎说。他和小明相继走出各自的胶囊房,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惨白面色。
“所以说,太空中的‘上层人’究竟想搞什么花样?”小明抓了抓乱蓬蓬的短发,“又是买装备,又是买情报……神秘兮兮的,什么信息都不告诉我们,只发来一个接头人的照片。”
“老板做的事一定牵扯到了其他人的利益,因此才会出现叛徒。”大乔说。她的口袋里还装着从叛徒手中拿来的、用途不明的黑色盒子。
“咱们先去罗德西街。”大圣说,“大家小心偷袭者。”
四个人沿楼梯下到瓦楞箱一层,穿过一座座五六米高的工业垃圾堆,向西走去。
垃圾山下的钢筋都架成了一个个狭小但稳固的空间,其中蜗居着头顶头趴着喝同一碗汤的孩子、搂着嗷嗷啼哭婴孩的母亲、仿佛已停止呼吸的蜷缩着的老人。
已被遗弃的星球依旧有人挣扎着寻找生的希望。
***
罗德西街,午夜时紧闭的金属门尽皆大开,稀薄阳光穿透厚重云层,灰褐色污渍大片大片凝固在沥青路面,大乔很快感觉靴底沾上了不知名的黏腻液体。
她和小虎一前一后将负责赛博攻击的大圣小明围在中间,寻找老板定位中的杂货店。
喧嚣至后半夜的城市还未苏醒,整条街的生意都不红火,不知是宿醉者还是流浪汉的人三三两两瘫在路边,无精打采的抽着烟。唯有酒馆和肉铺是热闹的。赤/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