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的词“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陆沉一个留洋的,自然是听不懂戏曲,一曲下来,他就只记得那千回百转的“玉兔”二字。
这样一瞧,坐那咿咿呀呀唱曲儿的不似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更像是从月宫上下来的捣药玉兔,手中的琵琶也像个上细下宽的药锤子。
他阴差阳错间得来了这么一只捣药的玉兔,她围着自己转悠了大半年,陪伴了他不知多少日夜,可玉兔终归是要回那天上的月宫,如果他造一座人间的广寒宫,是否就能把玉兔长长久久留在人间了?
陆沉不禁为这不着边际的想法而感到可笑,他让人收拾好了残羹冷炙,走到还抱着琵琶犯迷糊的人面前,说:“夜深露重,贵妃娘娘咱起驾回宫吧。”
你还浸在那海岛冰轮的戏里,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掐着尖尖的戏音,答道:“小六子,摆驾~”
被唤作小六子的陆沉愣了愣,这下唐明皇捞不着,沦为伺候娘娘的小太监了。
节后又过俩月,教书先生有天来上课时拿了一张报名表,激动地说中医院一个星期后有一场扩招考试,让你填了表去试试,就算是压着线过,那好歹也是进去了,不用再等春招。
可在填到姓名这一栏时你却犯了难,陆沉见状才想起自己之前是答应过要取名字的,之后一直没提起过,也是不想因为名字多一份牵挂,可现在不得不起了,总不能是一个无名氏。
“玉兔?这作名字好奇怪呀,那姓呢?”你支着脑袋看陆沉在字典上挑挑拣拣。
最后,陆沉从“玉兔”中取了一个单字,选了金字旁的。
他从不低估女子的力量,她们即是贵宝,又是坚金。别看平日里柔弱,一旦她们咬牙下定决心,柔弱便会化作坚韧,那股狠劲儿起来了,一样也能扛风挡雨,未必比男儿差半分。
他抹了自己的姓,给冠上中医药祖师爷的姓,希望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保佑小姑娘考试顺利,也希望她成材之后,别人唤她的名,不是谁家的夫人,而是她自己这个人。
这个蕴含着祝福与期望的名字随着报名表一同递交给学校,接下来的课程排得更加紧密了。
一直到考试的当天,你紧张地在院子里绕圈圈,还把来送药的燕儿给撞了,药汁洒了一地,碗也碎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送药呢,平时不是晚饭后才喝吗?”你一面用手绢给燕儿擦手,一面问。
“大夫说要在入冬前给爷垫垫底子,所以换了一副补药,他说,说应什么异……”
燕儿解释得磕磕碰碰,但你听明白她的意思,确实是有药因时而异这个道理。你让燕儿把新的药方拿来,你仔细看了一眼,确定无误后才让人去重新再煎一碗。
有了这一个小插曲,你反而没有刚才的紧张了。快到点的时候,陆沉陪你一同前往考场,他紧紧握着你的手,挑了许多吉利话给你鼓劲。
考官在场外挨个点名,点到名字的考生上去签字入场。当他朗声点到了你,你没习惯这个新名字,并没有作反应,倒是陆沉先一步替你应了。
“要不,要不我还是等春招再考吧。”你心生怯意,转身往车里走想打退堂鼓。
陆沉却扳住你的肩膀,正色道:“别紧张,看着我的眼睛。”
你从那双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耳边低沉温和的嗓音在一点点抚平心中的忐忑,你没听清他前边说了什么,只听到最后他说等你回来,正如你当初同他说的一样。
我等你回来。
陆沉见你久久不给回应,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扑得往后踉跄了一步。他站稳脚跟,一手搂住你,一手轻轻抚摸着你的发,轻声说:“好了,时间不等人,快进考场吧。”
他渐渐松开握住你的手,目送你的背影没入考生群里,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一直等到考试的铃声敲响,才折身坐回车里。
考场内,考生们奋笔疾书,毕生所学付诸笔墨,考卷翻动的声音和笔尖划拉纸张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拿着那支红条纹钢笔,仿佛还能看到陆沉握着你的手细细一笔一画写字的场景,而此时你用着他的钢笔,在考卷上勾勒着属于自己的路。
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笔尖忽然涌出了一股墨,漆黑的墨汁滴落在卷子上,晕染出的墨迹把刚写的答案遮盖住。你心头一惊,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你似乎瞥见窗外站着一个人。
你抬头望去发现是周严,此时的他一脸着急,你不顾考官的警告快步走出考场,问他怎么了,他的手竟颤抖着伸出来,手心里攥紧一块染了血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