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位于东方明珠和六朝古都中间,旧城新潮在此交融,特别是那座摩登不夜城流行的东西,这朝兴起,没多久这里就会连带着开了好几家西洋的馆子。
二人坐在临窗的卡座里,精致的珐琅小花瓶上装点了几朵红得惹眼的玫瑰,侍应端上来一份鲜奶油蛋糕和一份浇了蜂蜜的水果西饼,浓郁的黄桃果酱随着西饼切开的口子源源不断地流入盘子中。最后他把一杯咖啡放到桌子中央,问需要糖还是奶。
陆沉瞥了一眼正打量着咖啡杯的你,便让侍应把两样都留下,而后他把糖和奶都倒了一些进咖啡里,深褐色的咖啡液被搅出漂亮的大理石纹。
“要试试看吗?”陆沉把杯子推到你面前。
你见他娴熟的手法,便问:“你以前常喝?”
“嗯,咖啡的提神效果很好。”他说。
你端起杯子浅抿了一口,即便有糖奶的中和,可咖啡本身的独特味道对初尝者来说也不是立刻就能接受。你很快就转投到甜点的阵营,蓬松细腻的奶油和酸甜可口的果酱显然更容易俘获味蕾。
陆沉看着你吃那份奶油蛋糕,随手端起被你推至一旁的咖啡,加了糖奶的咖啡口感变得更丝滑,这种搭配不似他喝惯的,但味道也不至于无法入口。
“待会回去的时候,要顺路把好消息捎给孙先生吗?他一定也在等这个结果。”陆沉说着,目光落在你放在桌边的信函,那是学校专门用来寄发函件定制的特殊信封,封面上印着中医院的校名。
你嘴里的蛋糕还没咽下去,只能点头应着,眼睛笑得弯成两道月牙。
“慢点吃。”他的目光悠悠移走,似是不经意地投向窗外的街景。
这间咖啡馆在租界附近,街上不乏一些洋商经过,四周的建筑基本是西洋楼,跟租界外的青砖白墙就像两个不同的世界,外面的人眺望里边的风景却无法进入,里面的人也鲜少踏出这片单独圈出来的世外桃源。
你顺着陆沉的目光看过去,街对面一栋被竹制脚手架围绕的白色洋楼很是惹人瞩目。你又回头望向他,却从中察觉到一些不寻常,若是放在以前,他的情绪可从来不外显,面上虽笑实则心冷,哪会像如今这样如此轻易就被你捕捉到他的情绪。
许是你的视线不加收敛,他转头笑问:“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在想你在想什么。”你咬着空叉子调侃道。
他轻声笑了笑,伸手把你的叉子拿走放到一旁,不接你的绕口令。但你显然不想就此让他逃过,又问:“那栋洋楼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孙先生没有告诉你,那是即将完工的医院吗?”他反问。
你确实没听孙先生讲过,但是直觉告诉你这不是值得他看出神的理由,“或许不仅仅如此。”你直言道。
陆沉沉默了片刻,这回他没有打马虎眼,语气平淡地讲起那段灰暗的往事,曾经的悲恸在年月的消磨下变成水底光滑的石头,变成可以挥手即散的浮烟。
那座小洋楼曾是陆母的故居,那日天气晴好,明媚的阳光与挚爱的提琴陪伴她迎来了生命的终点。可她本不该如此早逝,只因一场横祸,一位庸医,还有始终迟来的良药。
他从不信留存于世的生者能给亡人什么在天之灵的慰藉,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对死亡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说到底是给自己慰藉。
你有些后悔提及这个沉重的话题,陆沉却自然地转了语调,用他洞察人心的本领替你开口。
“不必忌讳这个话题,大树倾倒,种子会在它倒下的地方汲取养分,生根发芽。新树不会因此而停止往上生长,不是吗?”
那时的小树苗早就逃出了阴霾,长成无惧风雨的参天巨树,拥有为他人乘荫的力量,受他庇护的人只需要仰望他,而不是可怜他。
“独木不成林,努力生长的树先生也不要忘记低头看看新的树苗。”你颇显得意地扬了扬头,小苗或许不能替巨树做点什么,但是可以陪他同甘霖共白雪。
陆沉微微一愣,随即眼眸柔和下来,小姑娘不甘于与花斗艳,现在更欲成木聚林,不过这个过程可能还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拿起外套搭在臂弯,走到你身边,用手轻轻拍了拍你的发顶,说道:“小树苗可得快点长。”
回去的路上途经孙宅,孙篱得知你考上学校后,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欢喜,只是平平淡淡地点头应了一句“知道了”便再无其他。就在你苦恼地揣摩他的心思时,却听到他说明天早点过来。
拜师这事照例得有师门前辈在场见证,人多也能多出几分热闹,可孙篱的几个徒弟都留在了医馆,第二天在场的就只有陪你过来的陆沉一个了。
孙篱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肃穆地望着跪在身前的姑娘,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今日总算要进师门了,他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
静默片刻,孙篱朗声念道门中规矩:
“凡我孙篱之徒弟,必遵循祖师教诲,需怀大慈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