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从未像此刻这般迫切地想回到家中,那声声空袭警报仿佛仍在他耳边回荡,他换乘了最近的一班火车漏夜赶路,回城的时候还把人家马车夫的马要走了,甩下周严跟对方掰扯,一个人往城楼的方向策马飞驰。
待天刚蒙蒙亮,城外守夜的警卫听见有马蹄声传来,立即警惕地端起手中的枪,架起身旁的炮严阵以待。
“干什么来的,马上停下,否则就开枪了!”其中一个警卫大声厉喝了一句,子弹上膛的咔嗒声显然是做给来人听的。
只见疾驰的马匹被缰绳猛的往后一拽,马驹发出一声嘶鸣,不满地甩了甩头颅在原地踱步了几圈卸掉前冲的力才停了下来。
陆沉见城门完后无损,没有被攻城炸楼的迹象,这才安心了些许。待他喘匀了气息才道出名讳。却不料对方是个新来的,全然不知道他是谁,愣是不许他越过界线一步。
许是城里的巡警听到门外的动静,拉了小窗瞧个情况,见这外地调来的新兵蛋子正跟陆沉叫板,那枪口大咧咧地对着人,他吓得拉了小门猫腰出去把那枪杆给压下,反手就往那愣头青脑袋招呼了一掌,骂道:“要死了你,有情况不上报,在这儿干嘛呢!”
骂完,他转头讪笑道:“这家伙新来的不晓得情况,沉爷莫见怪,您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同潘局长说一声。”
“速度。”陆沉此刻没心思同人闲话,赶了一晚的路,脸上的表情自然不会好看,那新来的瞧见这架势顿时一阵惶恐,连正眼都不敢瞧,生怕这位爷秋后算账。
有了潘明予这层关系,城门很快就打开了一道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陆沉二话不说便驱马入城,倒是把开门的警卫吓了一跳,他连忙让开道来,要是被那健硕的马蹄踹一脚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警卫还杵在那儿惊魂未定,而后就听见有人喊他,转头就瞧见潘明予从楼上下来,问他人呢?警卫无奈地指了指已经没人影的路口,说早跑了。
这一路望过去没有缺砖少瓦,陆沉悬着的心已经彻底放下了,看来这回只是虚惊一场,战火暂时还未波及这座小城。
临近宅院,门口打扫的仆役见着人骑马而来,先是一愣而后欣喜地折回屋里给大伙报信去了,院里的人都纷纷放下手头上的活出门去迎。
“一切可好?”
陆沉头一句便是问的管事,周彭自是晓得他问的是什么,便颔首应道说无事,虚惊一场,末了还说夫人去了孙先生那儿还没回来,刚才已经让人捎消息过去了。
他三言两语就把事说了大概,那时日军的飞机飞的很低,几乎是贴着房顶掠过,但并没有真地扔炸弹,估摸是想震慑周边的城镇。之后政府拉响防空警报,警局出动了大量警员挨家挨户上门告知情况,让大家去防空洞避一避,以后可能会经常有这种预警,大家得做好随时避险的准备。
“今天不用再给大家安排事,做完手头上的活就都歇息去。”
“好的。”
管事领了吩咐就下去着手安排,唤来几个仆役给先生准备换洗的热水和衣物,又命厨房做些吃食送到院内。
你收到府中仆役传来的消息后便匆匆往家里赶,迈过好几道门槛才到了内厅,远远地就瞧见那着杭绸长衫的高挑身影,你不禁提拢裙摆小跑过去。
“陆沉——”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见你跑近,便笑着张开双臂,把你拥入怀中。你紧张地捧着他的脸仔细瞧了好一阵,眼眶里攒着的泪水满溢而落,反倒牵动眼前人的心弦。
“我回来了。”陆沉浅笑着用指腹轻轻拭去你的眼泪,也不顾四下还有仆役,俯身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你愣了愣神,随即羞赧地把脸埋进他衣襟里,攥紧拳头就往他胸口锤了一下,嗔道:“尽会食言,骗子!”
陆沉把你的拳头握紧掌心里,耍赖般接你的骂,只要是人没事怎么都好。
这小别又重逢地腻歪了一场,仆役们早就识趣地退下了,边上就只剩你俩,你方才就瞧见陆沉眼底那抹淡淡的青黑了,莫不是接了个没头没尾的电话就着急往家里赶,纵使他已经把一路的风尘洗去,倦色也不是那么容易遮掩的。
你问他要不要回屋歇会儿,这话倒是让他钻了空,牵着你的手说要人陪。你嘴上数落他不是,但心底里晓得他实则是陪你,弥补那些留你一人彷徨受怕的时日。
陆沉哪是会耍性子的人,若放在从前,他定忙着打理自己的事,早不知去向了,反□□里也没个值得他惦记的人,现下念着你才额外上心,他也乐得如此,远行的帆船不可能永远在海上漂泊,总归得有个港湾停泊歇息。
卧房内的窗户大开,偶有几阵风吹动床边的帷幔,你轻摇手中的蒲扇,让清风拂过他的鬓发带走夏日的热气,你望着小憩的他,想着他那双赤玉般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含笑怀柔,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眷恋了。
风雨欲来已是不可避免,你只求身边的人都平安常在,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