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注意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和同样紧张急促的呼吸声,想来对方也是在着急寻找这“昏暗迷宫”的出口。
仓皇间姬发反手向另一头狠狠扯了两下,总算捏到了布匹边缘一角,当即奋力一掀,光明重新回到眼前。他站起身努力定了定心神,目光向四周逡巡着,想于一片鸡飞狗跳中找寻辛甲的身影,听得身边刚刚也在着急寻出口的那人似是因重见天日,惊喜地“哎呀!”了一声,引得他低头一瞥——原来,竟是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女孩,只见她发束双鬟,两侧各绾一朵金枝银叶的蔷薇珠花,杏粉色的宽袖裙裳与一应衣饰均雅致考究,颈上戴有一副黄澄澄的蟠螭纹镶玉金锁项圈,一张如画中娃娃般清丽可爱的脸庞,此时正挂着欣喜灵动的笑自言自语道:“可算出来啦!”
言罢,她便扶着身旁一个已经歪斜的摊架打算站起身来,却脚下一个不注意踩着滑溜溜的布匹打了滑,眼见又要摔进布料堆里。说时迟那时快,姬发一边大呼“小心!”一边伸出双手扶住女孩的两侧胳膊以免她摔倒,看她于布料堆中站不稳脚,便多使了点劲儿如旱地拔葱般将她举起提溜到了另一边的平地上。
待她立稳于自己面前时,姬发才低头注意到女孩的双颊已悄然泛起红晕——不知是刚刚于布下奋力挣扎的缘故还是乍然被陌生人扶起有些害羞。他急忙松开了手,只觉得自己脸颊也开始发烫,慌慌张地抱拳深深作了一揖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姑娘谅解。”低头施礼时,眼睛却瞅见女孩蔷薇色的腰封外挂着一枚质地莹润、雕刻生动的象纹羊脂白玉珮,加上方才注意到的衣着打扮,姬发心中暗忖,她应是城中官员或诸侯宗亲家的贵女。
神思飘忽之时,竟听见这女孩低声笑了起来,姬发紧张地再度缓缓抬起头看向她,只见她脸上刚刚那一点羞涩忸怩已如错觉般瞬间消失不见,声音轻轻灵灵地道,“我怎会怪罪你唐突?我谢你还来不及呐!刚才可多亏了你。”说罢,她用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打量了下四周,带了一丝探究的笑对姬发道:“你刚刚像是在找人,也是一起出门同伴被人流挤散了?”
“啊……确实……我,我在找人。”姬发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他耳尖绯红,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一双眼睛不好意思直视这女孩,而是半低着头左瞄瞄右看看,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里搁。
二人正相对无言,却有人大呼小叫地往这边赶来:“哎呦!少主,少主!您没事儿吧!”姬发听得这声音忙回过头,可不就是刚刚摔在甜瓜堆里的辛甲么!他好像在刚刚的兵荒马乱中扭伤了脚踝,正龇牙咧嘴地忍痛往这边走,身旁有个婢女装扮的陌生少女搀扶着。
见此情景,姬发顾不得其他,赶紧冲上前扶住了辛甲,并向那陌生侍女道谢,这侍女草草向姬发回了一礼,扭头见到刚刚被他“旱地拔葱”过的粉衣女孩,立马迎了上去对着她好一番上下检查,语调急切地询问道:“殿……女郎可有受伤?”
“我没事,多亏了这位郎君帮忙。倒是你扶来的那位壮士……”她看向被姬发搀扶着走上前来的辛甲,只听得他愁眉苦脸地对姬发说:“今天真是撞鬼,那几个骑马冲撞的简直太嚣张,听说好像是北崇来的几个质子和随从,怪不得那些大老粗只知道屠狼捉狗。后面几日还要进宫觐见大王和去质子营报道呢,这可咋办……”
听到辛甲的这句话,那粉衣女孩有些惊讶地问:“质子营……你们二位可是奉召进京来做质子的诸侯子?”
“正是!我叫姬发,家父是西伯侯姬昌,这是跟我一起来的同伴辛甲。实不相瞒,我们今天刚到朝歌。”想到西岐、质子营和自己的英雄梦,姬发的语调有些自豪的上扬,“呃……敢问……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我叫阿姝。”那女孩稍迟疑了一下,再开口时,眼神中闪过一丝顽皮狡黠的神色,几乎是转瞬即逝。随后她对身边的侍女说:“小舟,把我给哥哥准备的金创药拿一瓶出来给这位扭伤脚的壮士。”
辛甲被这位阿姝姑娘好似调侃的称呼整得一张脸涨通红,他不过也是个跟自家少主差不多年龄的半大男孩,虽然平时大大咧咧无甚计较的事,脸皮却薄得很,可是看着刚刚好心扶了自己的小舟一脸认真递来的铜制小药瓶,也开始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辛甲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看了看药瓶,看了看面带善意的阿姝姑娘同小舟,最终还是求助般地看向了自家少主。但见自家少主此时不知为何,一双眼睛也正偷偷看向姝姑娘那杏粉色的裙角,丝毫没感觉他传递的信号。
她一脸真诚却略带促狭地笑着看向对面的二人,又道:“壮士大哥不必不好意思,我刚刚不慎被挤到路边摔倒,还多亏你家少主相助方能脱险,我送你些金创药也是感激和报答。况且这药效果很不错,许多王公贵府也在使用,想来能解你燃眉之急。”
辛甲愣了愣,似乎是被她滴水不漏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见少主倒是羞赧地笑着,总算抬起了头正视着她的眼睛,伸手接过了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