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药蛊替阿青解毒后,未免被人找到,便索性躲在岛上,等彻底养好了伤,才打算回去看看。”姬灵沨握着沈星遥的手,在船舱内坐下。
听到二人说完近来发生的所有事。姬灵沨沉默一阵,从叶惊寒手里接过装着枯木生解药的瓷罐,笃定点头:“正是此药。”
沈星遥神情愈加空惘,仿佛失了魂。
“枯木生,可令人假死复生。”姬灵沨道,“他放弃生机,把此物留给了你。不过……我记得他那时中了薛良玉的穿肠箭,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一直都没发作过吗?”
“若真如此,想来毒已经解了。”叶惊寒若有所思,“不然,他也绝不可能在英雄会上大杀四方。”
他顿了顿,忽有所悟,点点头道:“薛良玉自己便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生。想必是看见凌无非当众对星遥下杀手,觉得此举像极了他自己会做的事,是他眼中的‘可塑之才’,这才阴差阳错留下他一命。”
“穿肠箭……他真的中过穿肠箭?”沈星遥心神颤摇,神情不知是哭是笑,“我怎么没有想到……他是怕自己撒手人寰,会让我伤心,所以才说那些话……”
“可后来的事……”姬灵沨看了一眼夏慕青,又对沈星遥道,“他和李姑娘怎样我不知道,不过我记得阿青说过……”
“在幽州,他曾当众拒绝李迟迟,不给任何人颜面。”夏慕青道,“此事的确不寻常。”
“如今这种情形,直接去问他,他未必会说实话。”姬灵沨略一思索,脑中忽然闪过灵光,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盒,递给沈星遥。
“这是什么?”沈星遥打开盒子,看着躺在当中那只干瘪的怪虫,不禁一愣。
“是上回那只情蛊,放干了血,一直被我带在身上。”姬灵沨道,“用你的血,便可将它唤醒。”
“这有何用?”沈星遥看着锦盒中那只干瘪的黢黑怪虫,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当初宋翊中蛊,九死一生,不是靠着采薇才……”
“那是因为他对上官红萼毫无感情。”姬灵沨道,“倘若下在爱你的人身上,只要他不变心,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是苗疆女子为了防止恋人移情别恋所炼的蛊虫,只看你敢不敢赌。不过……你们早有肌肤之亲,女儿香已无用。这蛊一旦下了,便再也无法解除,他若真有别的心思,必死无疑。”
“下蛊如下注……你让我去赌?”沈星遥眸光一紧,“如此……便是掌握了他的生死。”
“所以,此事你要考虑清楚,倘若他真的已经同别人……”姬灵沨话到一半又迟疑着,降下声调,叹了口气,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也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唯一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若真有异心,误了李姑娘终身,倒也死得不冤枉。”沈星遥两颊泪迹未干,神情苦笑难辨,话语虽硬,心却在隐隐作痛。
“当初你们在南诏帮过我许多,我也不想看到你们如此痛苦。”姬灵沨黯然垂眸,叹了口气,道,“要是当初我没心软,能保住那几封书信就好了……”
“你尽力了,不必自责。”沈星遥的话音,忽然变得沙哑,她披着氅衣,盖上那只装着情蛊的木盒,拿在手中,淡淡说道,“我心里有数,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言罢,便即站起身来。
姬灵沨见她脸色不佳,本想留在舱中照看,却被婉言谢绝。连同夏慕青、叶惊寒二人,都被沈星遥推出舱外。
浓云挤挤挨挨堆在天际,又密又实,压得人喘不过气。直到夕阳落下海平面,夜色蔓延上来,星子和月牙仍旧被挡在这一重重浓云背后,刚冒出个尖儿,便又立刻被按回阴影里。
沈星遥紧紧握着木盒,木然坐在船舱一角。油灯上的火焰孤独地跳动着,映入她眼底,像极了她心底那一抹始终不曾熄灭的灯光,尽管微弱,却无比顽强。
两年以来,与那人相处的一幕幕画面,不住涌上她眼帘。朝朝暮暮,相依相伴,欢声笑语犹在耳畔。
可种种欢愉画面,都在他举簪刺向她的那一瞬,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在暴风骤雨中消散。
她一向直来直往,心里有话从不遮掩。可这一次,却不知为何,竟对那个活在她过去里的人,望而生畏。
直至此刻,她才忽然明了,原来当初那一句“看不透”,竟真贯穿了这两年时光。所有的不了解,都在给她的彷徨加码,撕扯着她的心,极力劝她放弃,放弃最后一次探寻真相的心。
沈星遥沉思良久,心思渐渐麻木。她将头脑放空,望着角落里残破的蛛网出神。却在这时,船身猛地一颠。
她毫无防备,直接一头栽倒在地,本就胀痛不已的脑袋,仿佛被塞满了火药,随时都会炸开。
“星遥。”叶惊寒的话音从舱门外传来。
沈星遥闻言,微微一愣。
“我向同船的人讨了些止眩晕的药,你可有需要?”叶惊寒隔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