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的意识游离了很长的时间。直至听到一句“搬回去就是我夫君”,才稍稍恢复一缕清醒。
好半晌,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身旁有生人。
然眼下他筋骨尽碎,识海封闭,体内灵气疯狂翻涌。莫说用灵识探查周身,就是连方才那声音是男是女,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都并不能很清楚。
紧接着,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挪动他。
他素来并不喜与人亲近,也无人能轻易近他的身,哪怕是宗门内的长老们,也会保持一定距离,还不曾想过自己竟有这样任人摆布的一天。
怪只怪那突生变数的渡劫天雷。
修真界中将修炼进阶的等级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
谢衡自幼时被前宗主捡回凌霄宗就开始修炼,二十八岁便迈入金丹期,一百八十岁执掌凌霄宗时已经是大乘期的大能,只差一步就能渡劫飞升。
在修真界,这样的修炼速度谁不赞他一声修真天才。要知道当时修仙界称霸一方的霸主大多都已经上千岁的年纪,且也不过修炼到化神期的修为。
然而外人不知道的是,自他跨入大乘后期,整整一千年,他的修为便再无任何进益。他们还只当他是因为放不下凌霄宗的众弟子,才会压制自己的修为。
可事实上,这些年他渡劫天雷都引来几十上百次,可惜,原来什么样被雷劈完还是什么样。
就这么被天雷劈了一千年,他都快习惯成自然了。
结果这一回,他分明只是在跟门中长老商讨宗门事务。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天雷猝不及防就落了下来,竟将他生生劈晕了过去,似乎还劈出了苍梧洲,眼下也不知是落到了哪个地方。
又过了好一会儿,谢衡才感觉到一抹力道隔着帕子落在他眼角,柔软,又有些温热,缓了脸上雷灼之痛。
他思绪清明了些,一个声音忽然自额头上方飘落。
“太黑了,好丑。”
嗓音清甜,说话的应当是一女子。
只是,丑?说的是他?
谢衡费力睁开眼。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摇摇晃晃的马车顶棚,很快,这陈旧灰暗的颜色便被清浅双眸代替。尽管其中夹杂了一缕惊慌之色,也不能掩盖住澄澈眸光。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她高高抬起了手,一巴掌拍了下来。
“你个老东西,还敢瞪我?!”
谢衡:“???”
陆晚菀一掌下去,人就没动静了。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某个小说,结局就是男主被女主的小手给一推脑袋推死的。
坏了,别给她拍死了。
陆晚菀当即一惊,伸出手又探了回鼻息。
还好还好,还有气。
修仙的人体质就是好啊。
她打发了车夫的问询,这下也没心思再给人擦脸了,随手扔了帕子,靠在马车壁上闭目休息。
即使在这个修仙背景的世界中,马车乘坐起来也并不舒服。颠巴了一整日,到日落时分,陆晚菀整个人都快散架了,马车才赶到了个较大些的城镇。
这城镇比陆晚菀醒来的地方要热闹许多,外头店肆林立,人头攒动。她扒着车窗东张西望,最后挑了家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客栈住下。
店小二手脚利索,却在看清来人后顿住了迎上前的脚步。
为首的女子身形消瘦,披着件老旧的大氅,皮肤黑黄,相貌平平。左侧耳根到脖颈处一片疤痕,满满地蔓延在颊畔。
店小二自认见过不少风浪,毁了容的女子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然而跟在女子身后的车夫身上却还架着一个浑身焦黑,血肉模糊的……呃,尸体?
不能怪店小二胡乱猜测,那个被他称为“尸体”的人连吐纳都浅到几乎无法辨明,若非在店小二瞟向他时不经意察觉到那人眉间浅乎其浅的蹙紧,他当真以为他已经死透了。
不过即使现在没死,离死也不远了吧。
店小二像被咬了舌头似的:“这……这几位……客…客官……”
陆晚菀不等他说完,不耐烦地掏出银子拍在桌上。
“一间客房。”
店小二盯着她:“……”
“看什么看?!还不带路!”陆晚菀喝道,吓得店小二浑身一抖。
这个女人不仅丑,还恁地凶。
店小二不敢再拖,小心翼翼拿过碎银,领着几人往客房去。
陆晚菀看过房间,指挥着车夫将人安置在床榻上,这才支走店小二,又结算了车夫的工钱。
她只聘用了车夫一天,原打算到了城镇再换,眼下倒是有个现成的劳力,不用白……呃,虽然看上去暂时不太好用。
车夫拿了银子退出房间,关门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一句“看着挺虚,就凑合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