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低着头走上前,战战兢兢地呈上厚重的大叠账册。
纤长的手指,迅速翻阅着尘封的扉页,低垂眉目的郎君,隐约泛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 戚元帅 ”,他的长指,停在一处模糊的墨迹上,平静地掀眸,冷硬直言:
“ 西南军多年冗账,数处有误,长久沉积,必定延误行军 ,须尽快修缮 ”
戚义震在当场,讶然无言,半晌后,才敬服一拜,躬身恳请道:
“ 老夫一介粗人,倒是没想这么多,此事…看来还要劳烦中书令 ”
戚玦合上账册,轻叩书案:“ 不敢说劳烦,只是,望戚元帅应许本官,在此多留一日 ”
“ 自然 ”,戚义挥退侍卫,“ 着人收拾好元帅大帐,好生侍奉中书令大人 ”
侍卫禀退后,一阵轻快脚步声,从营帐外奔来,夹杂着几声,无奈的劝告阻拦。
“ 表小姐,你们不能进去,元帅有公务在身… ”
无视卫兵的阻拦,郑妍妍撒气似地撩开营帐大帘,直冲着主位上大喊。
“ 姑父,你手下的兵纵马伤人,你管不管啊!”
气愤的话音,在看见主位那人,淡然凝视的幽眸后,戛然而止。
郑妍妍捂着唇,震惊地挪动脚步,一点点地退到一旁。
大帘儿再次撩开,怀着复杂心绪的女郎,垂首而入,款款迈步进来。
她稍一抬头,便看见,正前方,端坐如常的青衫郎君,恰好注视着她。
她的心有一瞬的颤意,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举措。
戚义汗颜不止,把郑妍妍拦在身后,无奈告歉:“ 姑娘家的不知礼数,惊扰了大人,望大人宽恕 ”
戚玦看向那垂眸躲避他的女郎,又翻开泛黄的书页,低眉览去,淡淡问道:
“ 郑姑娘方才所说,是何事? ”
郑妍妍见有人为她们做主,也不再隐瞒,跳了出来,对着那悠然自若的郎君,大肆宣扬着:
“ 公子,你是不知道,我和月瑶表姐出门逛街,竟遇到三个当街纵马的士兵,差点撞到我们,还把月瑶表姐买的药踩坏了!”
她越说越激动,将实情,一股脑地脱口而出:
“ 月瑶表姐的药,可是专程为你买的!”
娇气话音一落地,主位上岿然不动的青衫郎君,手指一顿,幽邃目光中,浮光乍现。
锐利的长眸,紧盯着默默伫立一旁的女郎,他看她身子微颤,搅动着焦躁的玉指,耳畔染上羞恼的红痕。
“ 既如此 ”,戚玦抬手,轻挥素袍,不甚在意地命令:
“ 把那三人,押上来 ”
守卫很快便将三个绑缚的士兵,押送至元帅大营。
“ 大人饶命 ”,三人哭喊着跪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戚玦轻飘飘地抬眼,不改从容,对惊惧的几人,视若无物。
“ 违反军令,当斩 ”,平淡的话,发号着施令,不留半分犹豫。
戚义随即招手,令人拖他们下去。
月瑶终是抬首,茫然地望着他,那夜,他为了救她,可以不顾生死,可此刻,却轻而易举地扼杀他人性命,冷漠至极…
她抿着唇,心头百感交集之际,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
“ 戚公子,西南士兵保卫家国,只是谁能无错,能否…放过他们… ”
听着她声若呐蚊的紧张恳求,主位上平静的郎君,特意抬首,深深地瞥向她。
大帐内,静可闻针,无人敢开口打破冰凉的气氛。
良久,戚玦暗笑一声,垂首长叹,“ 也罢,便按姑娘所说,饶他们一命,每人领二十军鞭 ”
月瑶松了一口气,正欲道谢,却见他,只盯着她,悠然一笑,话到嘴边,也咽了回去,默默退至一旁。
闹剧收场后,戚义领着郑妍妍就要告退,月瑶紧随其后,却不曾想,被那魁梧的元帅,拦臂阻挡。
“ 月瑶姑娘 ”,戚义瞥过上首的青衣郎君,言辞郑重地,对她低声道:
“ 戚公子在军营,正缺人照料,不如,姑娘留在帐中服侍公子,老夫感激不尽 ”
月瑶闻言,身形不自主地摇晃着,愣了片刻,才惊惶难定地张唇,戚义却不给她推拒的机会,立即拉着朝她好奇张望的郑妍妍,快步离去。
只觉背后投来灼热的幽黯目光,心跳如鼓的她,僵硬地转过脚尖儿,垂首咬唇,缓慢地走向主位。
“ 戚公子,元帅有令 ”,月瑶踌躇难言,“ 我能否留在这儿,您放心,我不会打搅您的正事… ”
戚玦移开视线,淡笑着,缓缓翻过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