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无声的元帅大帐中,屏息沉闷,在那位高坐上首的素袍郎君发话前,无人再敢应声。
月瑶看他,一张张地捋平桌案上揉搓得不堪形状的破碎账页,淡然掀眸,直视着支吾难言的诸位将领。
大帘猛地被撩开,戚义快步冲入,浓密的剑眉怒而倒竖,见一片狼藉后,面色僵硬如铁。
“ 中书令… ”,戚义抱拳告罪,“ 毁坏账册之人,已逮捕归案 ”
戚玦缓缓起身,从高台上,渐步而下。
“ 是何人 ”
戚义惭愧进言道:“ 是…纵马行凶的那三人,趁着今晨大帐无人,故而… ”
戚玦并不为之震动,一双长眸,清澈无波,只沉思一瞬,便道:
“ 此番 ,是存了蓄意报复之心 ”
默默立于众将领之后的月瑶,听着他不惊的缓述,心中那根忧弦,不经意被拨动。
她缄默地遥望着他,分明离他只有几步之距,却觉万般险远,无法抵达。
她清楚地记得,今晨,他带她一同离了大帐时,他已知晓帐外有人窥伺,却仍是对那帐册不甚上心…
他这般谨慎细致之人,那夜,连酒中的媚药都能轻易察觉,那回,一眼便能识破茅草屋前的狩猎陷阱,怎会不知把那账册独留在无人的大营中,是隐患无穷?
月瑶垂下震颤的眼睫,脑中轰鸣作响。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有意让他们得手…
她看着脚尖儿出神良久,一时不知,上首那人径直朝她走来。
视线中,一双洁净的长靴站定于她的前方。
月瑶猛然抬头,望进一双幽远的浓眸。
她不禁后退半步,微瞥四周,将领们陆续走出大帐。
戚玦不露声色的地扫过她惊惶的面容,轻声道:
“ 姑娘,在下与戚元帅有要事相商,还望姑娘回避片刻 ”
月瑶立即转身,飞快地逃出大帐,只静立在门前,复杂地盯着大帐飘扬的门帘儿…
大帐内,仅剩二人,戚义抱拳半跪,咬牙悔恨道:“ 中书令,老夫御军不严,这才酿成这等祸事 ”
戚玦扶他起身,压低声音,献策道 :
“ 元帅,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为今之计,只有尽快修复帐册,方能挽回损失 ”
“ 这… ”,戚义看着那堆废纸,为难道:“ 修复一说,谈何容易… ”
“ 若元帅信得过本官 ”,戚玦转身,目光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强硬,“ 本官可尽力一试 ”
戚义大喜过望,正要行礼感激,那人悠然闲适,如要求一件寻常小事般叙述道:
“ 账册涉及军中机密,若要熟识西南军,还需元帅交予本官半块虎符 ”
戚义听闻“虎符”二字,震在当场,惊疑地望着他泰然而笃定的双眸。
如今这世上也只有中书令,能堪大任将其复原,戚义自是知晓其中利害。
“ 虎符可调遣大军,此事重大… ”,戚义的眉宇似要拧成一股麻绳,沉吟良久,慎重道:
“ 容老夫再考量一番,再给中书令答复 ”
戚玦走到他的身侧,微倾身,淡声提醒:“ 元帅,不日赶赴长安,还望尽快… ”
戚义无奈点头,沉声告退。
大帘儿外,微风吹拂女郎轻柔的衣袂,她站在风里,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全系于大帐内的人。
月瑶见戚元帅愁眉不展地走出,并不看她,独自走远。
随后,那从容撩帘的高俏人影,亦紧随其后。
他方一出了大帐,锐利长眸,恰紧盯着忧思已久的女郎。
两厢对望之际,一阵军靴踢踏之声,铿锵走来,月瑶再转去视线,只见那纵马的三人被侍卫押送着,皆被剥去军装,绑缚至刑场。
铁甲摩擦声逐渐远离,月瑶收回黯淡的目光,步履犹豫着,走向正等着她的那位郎君。
她在他的面前站定,必须昂首,才能望到他状似含笑的眼眸。
“ 戚公子 ”,月瑶小声地询问,一对秀眉低伏着,掩去畏怯。
“ 您早知此事,是么… ”
戚玦淡看了她一眼,转过脚步,朝着营地之外走去。
“ 姑娘,仍要为那几人求情?”
他背对着她,一步步地走远。
“ 不,不是的… ”,月瑶慌乱地追了上来,不由自主地扯住他的宽袖。
“ 我只是疑惑…”,月瑶紧攥手中雪白的袖角,咬着下唇看他孤冷的背影,低声乞求道:
“ 戚公子,是我错了,我不该心软,如今闹出了更大的事端…可您能否,别再做这样的事… ”
戚玦停了片刻,悄然抽回宽袖,继续朝着大营外的马车走去。
月瑶手中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