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情肃穆,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白瑜:“这位就是郑家的姑娘?倒是真有胆色!”
邓大人遇刺时,一支涂了毒药的长箭没入肩头,众太医束手无策,皇帝无奈之下,请了致仕多年的章太医出山,这才堪堪配出解药。
毒算是解了,箭伤却更加难治。首先要过的,是大出血这一关,很多人箭还未取出,就因为流血过多而亡了。
可章太医却不怕,他有独门的止血法子,但熬过了大出血,被伤口恶化这一关断了生路的要更多。十多年的军医经历告诉他,若有烈酒作消毒之用,想要活下去,至少多了三成可能。
甫一打开白瑜呈上的葫芦,闻到里面刺鼻的气味,章太医心中就有了底,他诧异地望了白瑜一眼,心中激动,但此刻不便多说,急急忙忙又钻到了屏风后,示意药童让一干闲杂人等出去。
皇帝像是习惯了他的脾气,又见爱卿似乎有救,心情还算不错,率先走出殿门。又看了看白瑜和邓攸,道:“邓攸啊,邓卿只剩了你一个儿子,你就留下来侍疾;至于郑娘子,药酒是你献的,你也留下来听章太医的吩咐。”
屋子中血液的味道更重了,章太医领着他的药童和学生有条不紊地挖着箭头,隔着屏风,白瑜都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邓攸更是坐立不安,脸色苍白。
酒精的气味飘出,屏风后发出一阵阵难挨的□□声,显然是在极力克制,这里没有麻药,只能生生挨过疼痛,白瑜不禁对这位邓大人有了几分钦佩。
大殿里整晚灯火通明,皇帝每半个时辰就会派人来问一回。殿内人人心情沉重,邓二公子眼见得又憔悴了几分,白瑜估摸着,应当自邓大人出事起,他就没怎么休息过。
见白瑜盯着他若有所思,他努力挤出一个笑来,以为这小姑娘是有些害怕了:“你别担心,就算没用,我也会为你向陛下求情,让他不要怪罪于你。”
“那你不会怨恨我吗?要是没用,我不就相当于骗了你?”明明自己担心得要命,还反过来安慰她,白瑜有些意外。
邓攸轻轻摇头:“我最该怨恨的,是那些刺客和他们背后的势力,你和章太医,无论结果怎样,都于邓家有恩,我若是怨恨于你,可算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是非不分了。”
天色渐明,少年站在窗前,烛影一闪一闪,摇曳在他的衣摆上。白瑜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眼前的少年人,心中升起了强烈的祈愿,希望那瓶医用酒精可以发挥出它的作用,不只是为了她自己。
章太医由一个药童搀扶着走出屏风,看了一眼窗前等待的二人,邓攸连忙上前关切道:“章太医,敢问家父现在如何了?”
白瑜也紧张地看向章太医,见他神色如常,提着的心微微放松。
“箭头是取出来了,毒血也排干净了,但究竟能不能活下去,谁都不好说,这几天尤其要注意,若是伤口溃败,那么神仙都救不了。”
说罢,他又皱起了眉头:“也是你父亲运气不好,现在是夏天,外邪容易滋生,若是冬日里,就要好得多了。”
邓攸当即一揖到底,向章太医拜下,章太医连忙摆手:“行了,去看看你父亲,这些虚的以后再做也不迟!”
早有内侍前往各处禀报,趁着这会儿工夫,章太医好奇地看着白瑜:“多亏了你这小丫头的酒,效果还算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你是从哪里搞到的这宝贝?”
殿内的人都竖起来耳朵听着,白瑜对此早有准备,当即面不改色地道:“章太医有没有听闻我的身世?我两岁时被忠勤侯府的家仆拐卖,阴差阳错在侯府里生活到现在。”
这事最近可算是京城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章太医也有所耳闻,挑了挑眉:“听说过,与这事还有关系?”
“不瞒您说,其实我从小到大,梦到过很多次有神仙告诉我不是侯府的女儿,说我的亲生父亲是个会制酒的人,我觉得这事荒唐,一直把它藏在心里。”
章太医也觉得荒唐,眼角抽了抽:“然后呢?你不会梦到你亲爹在教你制酒吧?”
白瑜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揶揄,稳住心神,理直气壮地继续说道:“这倒没有,我找到了进京时带着的行李,本想找出点痕迹,无意中发现了这个葫芦。”
许是太过于匪夷所思,章太医听完久久不语,就这么打量着她,良久后突然笑了,道:“我信。”
白瑜就知道没这么容易骗过别人,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如赌一次,她赌皇帝不会太过于为难她。
不多时,一行人匆匆赶来,皇帝疾步入内,理也不理静候在门口的白瑜,径直朝内走去,匆匆问章太医道:“邓卿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