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留下来,原本是累赘,会困了太子手脚。他们人多口杂,绝不能一起带回京。”
“是,现在队伍中士气低落,皇族中更是怨声载道。这不,只行到一半路程,陛下就先行了,他们只敢怒不敢言。”
“走了这么远的路,谁不期盼有个好食宿。又要下雨了,前面还有百姓挡道,一切都那么糟。”尉迟眉月想,虽借安抚华州百姓为由脱离皇帝的监视,但这天气也不利返京,且留下的皇族难道都愿意听令于太子,都愿意回到已人心惶惶的上阳城?别的不说,吴王阁和薛王游就有可能借此发难。
果然,吴王阁和薛王游派人来询问太子,何时能跟上銮驾队伍。他们以为先行的队伍带走了精锐禁军,把他们滞留在山谷里是很危险的。
陈询与齐斐扬、张晁正在为如何脱身回京苦思良策,吴王阁和薛王游前来搅局,更加坚定了与他们保持距离的决心。
天已漆黑,哗哗风声,几欲吹破队仗间的旌旗帷幔。一个下午的阴霾笼罩,将白天的暖气吹失殆尽,只余下寒咧咧的气息盘旋在山谷间。倾盘大雨从天而降,溅在山石道上冒起浑浊的烟气,看不清前面的路,车仗只能停着不动,无食无水供应的马儿站在原地“哒哒”乱踹,夹杂着近处人声、远处的水声断断续续传来。
一会儿,豆大的水滴划过黝黑天空溅落在疲惫不堪的人和马身上,闷雷滚滚,闪电频频,引起一阵阵尖叫声,直到所有能登上车的人钻进车厢内,这嘈杂的声音才有所减缓,但那些禁军卫队、侍从等无处躲避,只能站在幕天席地里淋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雨势有所减弱,渐渐也停了。时间进入酉时三刻,这时从车尾部传来一阵马蹄声和断断续续的人语声。立于车尾部的陈询又骑上了马,低首看了看脚下的路,顺着声音望去,好像有几十名禁军接到命令要去周围的村寨寻找柴火。原来刚刚跨过钟毓桥的銮驾也因雨停下来了。大雨倾天覆地而下,恐怕有很多车马被淋湿。
出上阳城前,司天台对天气有过预估,但无法估算到毓秀山的雨势。雨越大,皇帝急切抵达离宫的心情越可见一斑。欲速则不达。毫无经验的逃亡队伍,只看到计划的完美,却无法左右实际行程中发生的意外。华州逃亡的百姓和这场大雨便是意外。
大雨将那些华州百姓赶到了钟毓桥下,桥虽长而宽,毕竟悬在水面上,能在其中避雨的百姓只有少部分的老弱病残,大部分人只能站着桥边淋雨。
坐在马上的陈询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手执马辔一边判断自身所处地势因天气带来什么影响,一边思量着滞留在钟毓桥上的华州百姓为何逃亡,该如何安抚他们。
十多个步行的侍卫走到陈询身旁,朝他跪拜说明缘由,陈询听说是寻找柴火粮食的,不多说只手一挥让他们去了。这群人走了几步便小声说话。
“原本说天黑前过钟毓桥,可被雨耽搁,明日到离宫也是妄想了。”
“唉!毓漓馆驿不知道还有吃的。现在让我们去寻找柴火,到哪里去找——”
“不找还能怎样?……现在整个队伍瘫痪不动,权当在这里休息……”
“休息?……没吃的,休息管屁用……”
“可很多人走不动了啊。”
“听说,陛下下旨少府监臣带着钱银去购买吃食,这荒郊野岭的,谁还要那些珠宝,又不当饭吃——”
“你们尽说些无用话——今日这局面是谁造成的?”有一人突然大声道,大得陈询不需侧耳也听得很清楚。
“谁造成了?还不是陛——”
“胡说!”一个人厉声呵止,“今日这局面是袁辅政造成的!”
“对!袁辅政这个狗贼,当初我的兄弟在吉旦门迎他失态,他便立刻杀了我兄弟……我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亲手刃之痛快。”
“我的一个姐妹被袁府的一个仆役霸占了,那仆役还不是仗着袁辅政的势……如果现在袁辅政在我跟前,我也定手刃其身,以解心头之恨。”
“可不是,华州叛乱也是袁氏所为?我们到了越州,也不安全……”
“我的家小还在京中,还不如留在京中陪家人,要死也能死在一起。”
“……谁不想回去?可皇命如此……”
“还有那王氏兄弟,也不是好人。”
“可不是啊,原本好好的,现在全毁了……”
陈询细细咀嚼他们话中的意思,心里明白十之八九。原也想策动一些禁军随自己返京,现在想想不必了——策动皇帝身边的禁军太冒险,而随驾的禁军只有队伍中的一半,还有一半由他和霍璜控制,至于那留在京城中的一万禁军才是须要拉拢的。
那些寻找柴火的禁军走远后,陈询在目及之处又发现一队人马。雨虽停了,但山谷间弥漫着浓浓的烟气,使得漆黑的夜空扑朔迷离,让人仿佛置身在潮湿的河塘里什么看不分明。须臾,那队人掌起一盏琉璃宫灯,置于茫茫山谷间显得格外渺小。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