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平缓了起来。
“这便是令人放心了。”
衮代将蒲扇递给一旁的佐佐,转而是拿起一块凉帕子捏起熬药的盖子,慢慢的掺了些凉水,说道:“咱们富察家族,欠了努尔哈赤一条人命的恩情。”
自从阿古巴颜战败之后,如今整个草原都在说着明朝廷军队的凶残,甚至如今的古勒城还依旧处于恢复的期间内。
现如今富察家除了大哥的儿子阿泰在古勒城维持秩序,四哥昵勒哈、五哥昵勒尼哈也前往古勒城帮助侄儿。
那夜等着她将大哥带回家中时,整个莽思寨前段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直到半年过去,才渐渐的恢复了秩序。
药熬好,衮代仔细地盯着佐佐将药水倒了出来,这才转身朝着阿古巴颜休息的屋子内走去。
屋内宽敞,半开的窗户通着风,带着几分草原泥土的芬芳。
男人的身形高大,就是睡着的榻子也宽敞。
阿巴古颜也不是一直长眠,偶然有醒来,却每日都醒不了多久,便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衮代刚进门,就瞧见了坐在榻子上,目光看向窗外的男子。
阿古巴颜面容依旧是带着久病的苍白,目光也不见了往日雄鹰一般的桀骜。
“大哥,可不能久坐,你伤在腰腹处,现如今才恢复不久呢。”
阿古巴颜错开了眼眸,伸手轻轻的摸上了腰间那横梗着的伤疤。
当时他是以为自己死定了的。
王台儿子一斧几乎将他半个腰腹都砍断了,可当时他却依旧是记得小妹救弟弟的场景,将自己的内脏全都拢在了怀里。
奔驰一夜,甚至来不及回到莽思寨,就在半路的一户牧民的家中,妹妹用那犹如神一般的医术救活了他。
他为此感到骄傲、庆幸、又或许是有不甘、到后来甚至有些后悔当时就那么将内脏拢在怀里。
有时候是他没醒,但有时候他醒来了却也不愿睁开眼眸。
这样的战败......
阿古巴颜不是没想过,但如果是这样的战败,他以为这个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避开了小妹的视线,目光落在那浓稠的药汁上。
“给我吧。”
男人干哑的嗓音响起。
按照一般人来说,此刻知道他想要独处,或者是不想见自己,应当是避开的。
但衮代,她不是。
她接过了佐佐奉上的药汁,随后挥了挥手。
屋子里的侍女,包括佐佐都悄然退了出去。
阿古巴颜转头,倒是带了几分笑意。
“你这样的派头和威严,倒不像是富察家的小女儿,像是草原上的神女。”
衮代不语,将手中的药汁轻轻的晃起来。
“你这命,是我亲自将你杂乱的肠子卷进了腹腔,在春夜里,一针一针的给你缝上。”
“入了你口的药,每一颗草药,每一滴水,都是我亲力亲为。”
阿古巴颜远远的望向远山,眺望着山边渐渐西斜的日光。
偶尔顺着山谷落入房间里的微风吹动着他的发髻。
衮代缓缓的将那药汁递到他的面前,那双和他相似的眼眸带着几分执拗的认真低声一字一句说道:“如果你和前面一样,不喝,倒入草地里,那就当着我的面倒,好了。”
阿古巴颜浑身一震,那原本僵直的背脊却缓缓地松缓下来,直到那昏黄的日光落在屋子里,落在妹妹那依旧不肯垂下的手时,他慢慢的转过了头,说道:“衮代,你可知哥哥当时在哈达部看见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不知。”
“我在想,你究竟是幻影,还是真的。”
“.........”
似乎是察觉到了衮代的疑惑,阿古巴颜轻笑了一声,但那嗓音因着长久不开口和病重的缘故,显得那样的干哑萧瑟。
“你啊,自幼便是聪慧的,甚至到后来开始干预我做的决定,甚至敢在我踌躇满志的时候告诉我战败的下场,告诉我明朝廷对我定然是要下血本针对的。”
“我不听,那你就守着我,甚至在我逃跑的最后关头,都是你救了我这本该和战士们一起死的人。”
话至此,阿古巴颜长长的叹了口气。
“衮代,实话说,大哥这一战要么名扬整个女真,要么马革裹尸。”
“可未曾想到,我竟是会以这样的情况下活着。”
“而你,似乎是知道我所想,就连阿玛都不敢来劝慰我,你今日就这么自然而来的来了。”
“甚至在重伤的日日夜夜里,我做了个梦,那梦惆怅绵长却又那样的急促,我梦见你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天真烂漫的活在父兄们的庇佑下长大嫁人,而我战死,我的儿子,我的弟弟们全都战死,只有你,只有你活在了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