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周玄------------------------------------------
庭院之中一时寂静无声,唯有云那罗面色惨白。
比飞鸟更广阔的自由,同生共死的至亲同袍,生来便无法舍弃的职责…自从痴恋张生之后,她竟将这些全都忘了!
良久,飞天仙人方才自嘲一笑。她俯到地上,深深一拜,“我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枉费了寥寥斋主人的一片苦心。”
她凄清一笑,缓缓起身走出屋去,“寥寥斋主人,你尚未见过我的舞吧?”
飞天仙人彩衣绚烂,轻盈转身,踏着云往空中盈盈飞去。
惊若翩鸿,矫若游龙。半空之中,繁花绚烂似雨,云霞灿烂如火。姿容绝世的云那罗衣袂飘飘,身周有鸾鸟环绕。
满城如痴如醉。飞天奋力曼妙一舞,是九重天上也难得一见的美景。
如此张扬,只怕吕氏的人也看见了。张生面色铁青,低声道,“疯癫无状。生恐别人不知道你曾是舞伎么?”
她造幻境以摆弄全城,犯下大错,只为将一片真心赠予他。换来的,却是一句“疯癫无状”。彩霞之中的云那罗脸侧划过两行清泪,猛地从云中坠落至地上。
生来便自由自在翱翔于天际的飞天仙人,所受之罚,莫过于坠地!
彻骨剧痛之中,云那罗腹部血如泉涌,晕死过去。
天刚破晓,晨雾蒙蒙。
萧弗温和冷静一如往昔,“却之,太守府名医妙手回春。云那罗虽然早产,总算母女平安。”
飞天心碎坠地之后,灵力耗尽。她苦苦挣扎一夜,早产下了一个不满七个月的瘦弱女婴。
屋内寂静许久之后,张生面色冷漠地走了出来。
消瘦不堪、鬓发散乱的云那罗亦抱着女婴踉跄着追出屋来,“张寒,你我虽恩断义绝,这孩子却是你的骨血。你竟薄情至此,连亲生女儿都不愿看顾?”
“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女儿,未来却终究是个拖累。”张生面露不耐,推开云那罗一路向外走去,“不必将她留在张家。”
萧弗轻轻按住却之微微颤抖的肩膀。
“我识人不明,犯下大错,无颜再活了。”云那罗惨白如纸,垂眸对怀中的女婴低声道,“尘世险恶,女子总要受万种苦楚。可怜的孩子,你实在不该降生的。”
她将女婴高高举起,猛地往地上用力砸去。
萧弗眼疾手快,纵身将大哭的女婴一把接住,温柔抱在怀中。
“你疯了?”却之惊魂未定,轻轻安抚女婴,“这孩子何其无辜!”
形销骨立的云那罗缓缓摇头,“张生不配为父,我...不配为母。”
“我闻人间西方有一地曰敦煌。善男信女,在此地营建石窟来供养飞天。我死后,眼泪该去镇守敦煌赎罪才是。”漫天飞花之中,云那罗的身体渐渐消散,“寥寥斋主人,这孩子无父无母,还请你怜惜。你替她取个名字可好?”
“她在幻境中生,便取名叫玄吧。就叫云玄,如何?”
“她受你照拂,该随你姓。”云那罗用尽力气,“姓周。她叫周玄。”
周?她乃是琅琊王氏之女,几时姓周了?却之愕然。
“寥寥斋主人,千年之前,我曾侍奉玄真大帝去九重天外的一方幽秘神境中拜访...”
话音未完,飞天已经魂魄尽碎,化为一滴清泪向西方飘去。敦煌境内从此生出一弯月牙清泉,永不干涸。
痴情人已逝。幻境,破矣!
清晨日光之中,神色恍惚的路人慌乱奔跑经过。幻境坍塌之后,城中天翻地覆,夫妻不成夫妻、亲眷反成世仇、挚友重归陌路。
精雅庭院转眼消失无踪。张生大惊失色,踉跄着一路冲回宅中,四处摸索县丞参事的官书。只是满地空余残垣断壁,哪还有书房与官书的影子?
张生匍匐在地上许久,方才慢慢回过了神来。原来,他并非春风得意的县丞参事,仍只是一介不得志的小小书生而已。
“贱人妖术。”张生脸色铁青,冷冷咬牙半晌,疾步向吕府赶去。
张生素以礼节周全闻名。只是今日,他竟从头至尾一眼都不曾看向啼哭不止的女儿。
萧弗面色难测,“张生寡恩,确实不配为父。”
“慈母爱子女,则为其计深远…云那罗虽然爱错了人,死前却是拼了命地为阿玄打算。”却之抱着女婴低声道。
她看向萧弗,“萧郎君,你我在仓促中相逢,你却对我诸多关照。来日有机会,我再好好谢你。”
萧弗微微低了声音,“却之有急事?”
却之颔首不语,白衣翩然,抱着阿玄离去。
她在幻境中历经半年时,人世间亦过去了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