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分。我靠在铺着发霉墙纸的墙上看向脏的似乎没人擦拭过的钟,上面的秒针刚刚扫过十二。
刚刚被锁上的门再度被打开。
黑川伊佐那踏入门内,我迎着他的眼神懒散地挥了挥手。我偏过头看向他身后,并没有看见鹤蝶的踪影,反倒是走到灯下的黑川伊佐那,嘴角隐隐约约有着血迹。“你们打了一架?”我伸手试图帮他擦掉血,却被他微微扭头避开,我也只好放下手。
“嗯。”黑川伊佐那又捉住了我的手,自然地和我十指相扣。“我赢了。”他忽然又补上一句,眼尾微微弯着,似乎希望我表扬几句。
“好棒好棒。”我手上用力了一些,回握住他的手。他手上多了些茧,不过位置有些奇怪——那个地方的茧我只在音乐生同学的手上见过。他还在弹吉他了?我模糊记得我曾见过他拿起过一把吉他。太过久远的记忆,我不能确定。
黑川伊佐那得到我的表扬回复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我低头看着脚下踩过的楼梯,默默记下走过的楼层和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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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川伊佐那的房间在这层楼的最高层。
2002年,我来过这里一次。那次是我在昏迷的情况下,被路过的黑川伊佐那捡回了这里。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我和他纠葛的源头开始了——我和他定下了那个约定。
旧地重游。但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玄关走进去看到的是脱衣所,门敞着,可以直接看到浴室里面。地板上似乎放着一块塑料布,上面放着黑色的零零散散的工具。我有些近视,看不清楚,只是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眼神,低下头看向黑川伊佐那从鞋柜深处拿出的一双黑色拖鞋。
那双拖鞋有些过大了。
我挑了挑眉,试着把脚放进去,然后就发现我的脚只占了三分之二,提起脚就有要滑落的迹象。
“有些太大了啊。”黑川伊佐那忽然半跪下来,抓住了我抬起的脚腕,拿下了那双鞋。
忽然失去对一只脚的控制,我重心不稳,扶住旁边的墙才好不容易站稳了。“嗯。”我又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原本是给真一郎准备的,是我租下第一间房后就买的东西,”黑川伊佐那近乎自言自语地说着,抓着我的脚腕的手上力气渐渐加重,“但是在我邀请他来我人生第一个自己租下的房、拿出这双鞋给他前,我们就决裂了。”
忽然雷声轰鸣。
我忍不住蜷缩了手指。
“要下雨了。”黑川伊佐那将那双拖鞋都拿了起来,扔到了一边。
我张嘴想要说出阻止的话,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没有经历过,就等于没有立场。我没资格去训诫又或者是去宽慰他,那是他自己的伤痛,这是他自己的抉择。
我不想陷入他的台风里。
他又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拖鞋,这双合脚了不少。
“这是我最近买的。合适吗?”黑川伊佐那抬起头看向我,忽然笑了。“你看上去下一刻就会尖叫着跑走,”他说着站起来,“但我知道你不会。你很聪明,知道即使你逃走我也会找到你,更会杀了你。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回来。”
我叹了叹气。
“对。不过,”我伸手,五指从他的头顶慢腾腾地滑落到发尾,他柔顺的银发在我指尖像死水一样被分开又合起,“我也不是完全为了免死。”
“那是为了答应过真一郎要照顾我的约定吗?”黑川伊佐那的笑脸里多了几分讥讽,“明明你们没什么交集。”
“我不是个守约的人,我不可能为了一个约定就不管自己死活的。我只是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我收回手。
他站起身来,歪着头看了我一会。
明明我是他可以随心杀死的存在,却说着什么担心他一个人的话。的确很滑稽。我闭上眼睛试图借此抹去我的尴尬,但再睁开时,他却已经起身,走向了客厅。
我把他扔到一边的拖鞋放回鞋柜深处,然后再走进客厅。
黑川伊佐那只开了厨房顶上的一盏灯,热带鱼游曳着的大鱼缸顶散出的灯光在水草间被折叠,波动的光影在触及直顶光的地方被冲散消失。我走过鱼缸,里面的鱼便躲进水草之间,只有鳞片瞬间的反光掠过我的余光。
“我有时候实在不明白你的想法。”黑川伊佐那站在料理台前说。
我看向他,他戴上了橡胶手套,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砧板上似乎放着一块鱼肉。
“我自己有时也不明白,你不需要强求自己。”我耸耸肩。他把话说开后我也放松了不少,既然他知道我来的目的,那我也没有必要再去装什么深爱或者迷恋他的人设。
只是现在这么看,我怎么都没可能把他劝到向善的路上。
我走近了几步,看清了他正在切三文鱼。
“唔呃。”我不照镜子都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