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风再大,也吹不弯影子
好友田沁曾经评价过林亦书迟钝,一门心思吊在梁佑身上,看不见别的任何异性。
的确。
沈呈这样问她时,林亦书并没有多想,也看不懂他表情中的郑重其事,反倒展颜笑开:“信!我当然信你!”
沈呈静静望着她的笑容。
他以为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会轻松许多,可她这样坦然,显然对他是否谈恋爱不放在心上。
沈呈低下了头去。
她在意的只有梁佑,别人只会是别人,可他竟然会因为这几天的相处从而奢望她心里惦念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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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前,沈呈送林亦书回到旅馆,直到分别,林亦书也没再提起他爸爸。
暮色四合时分,沈呈骑摩托车离去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林亦书却仍旧站在原地盯着空空如也的路口。
今天所听到的有关沈呈的一切,是她不曾了解过的他。
她记忆里的少年沉默无声,穿着陈旧但是干净的衣服,总是名列前茅,品学兼优,于是她便自负地以为他只是家境差了些,只要多补偿,她就能达成所愿与他退婚。
逐渐暗沉的天色,降低气温所带来的不适都在提醒林亦书,她的想法多么荒谬高高在上,明明对他的好都是为达到目的,却美名其曰帮助。
或许沈呈也看出来了吧,只是宽容得没有表露出来。
她的愧疚在这一刻盛满一池子水,越来越深,漫过胸口,沉沉闷闷地压抑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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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呈家住在棉台镇更为偏僻的地方,从最热闹的集市骑车过去需得用时三十分钟,绕过弯弯曲曲的胡同,穿过漆黑潮湿的巷子尽头就能看到一座低矮的房子。
里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还有一道弯曲的背脊以及重物被砸碎的骂声。
每天沈呈下班这时候,沈照云听到摩托车靠近的声音,总会在屋里弄出些动静,或是破口大骂。
沈呈停好车,去拿吃的,目光触及那几袋林亦书送的水果,顿了顿,连同水果一起拎进屋里。
“小杂种终于知道回来了!你老子都快饿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就打量老子是个瘫痪!是个瘸子!下不了床收拾不了你是吗?真是和你那个没心没肺的妈一样贱!都是贱人!”
沈呈推开门时,迎接他的还是和往常一样污言秽语的骂声。
沈照云躺在床上骂得直喘气,触及沈呈冷淡的眸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我告诉你!等老子好了,第一个收拾你和你那狼心狗肺的妈!”
沈呈只平静看着他,昏暗灯光下,父子俩的对视冷漠而剑拔弩张,除了沈照云愤怒的喘气声,就只剩冷漠的空气。
沈照云从前并不这样,他双腿还没瘫痪时,还是慈爱的父亲,只除了巨大的债务压得他们直不起腰,喘不过来气,他对待沈呈一切如常。
后来他双腿残废,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甚至开始埋怨沈呈,并将一切的错误都归结给邓雪思。
沈呈垂了眸,把吃的放在他床边的桌上。
沈照云不喜欢吃饭被人喂,他又会骂别人瞧不起他,所以沈呈放下东西就转身离开。
沈照云盯住他手里的水果,“那些为什么不给我?小兔崽子真是自私自利,老子养你这么大,买好东西藏着自己吃是吧!忘恩负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平常的水果对他们来说也是望尘莫及的“好东西”了。
沈呈没有过多解释,把水果拎进厨房,关上了门,也隔绝掉沈照云的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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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亦书找到沈呈家时已是晚上九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呈的住所,应该也是棉台镇打工的暂住地。
眼前的景象和集市的热闹不同,和巷子外面安静舒适的环境也不同。
这里潮湿逼仄,矮小而拥挤,就连窗户都是报纸糊的。
不过这样有限的空间竟也被沈呈收拾得很干净,屋外狭小的院子里挂着一盏不算亮的灯,那便是沈呈回家的指引了吧。
林亦书忽然很好奇他,那些别人转述给她的苦难,他本人是如何经历过来的?而经历过这些挫折困难后,他又是如何保持本心,读好书,做好工作,平静的,日复一日的还着那些巨大的债务。
林亦书慢慢靠近屋子,看到屋里被灯光折射出的影子,那是一道佝偻的背脊,他正靠在床边咳嗽,低低嘀咕着什么。
那应该就是沈呈爸爸了吧,听工厂的人说,沈呈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他那双腿已经瘫痪的爸。
靠得近了后,林亦书才听明白沈照云说了什么,竟然都是些骂人的话,而且多半都在骂沈呈,可沈呈并没有回应或是发脾气。
似乎这份沉默更加激怒沈照云,他开始用力锤床,骂得更污秽和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