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城东,太傅府附近晋祥坊一处僻静小院,小女侍蔓草从屋中出来,手里抓着一袭薄被。院中石榴树已经发芽,新叶挤在一簇,好像浅绿色的花朵。树下一张竹榻,一袭鹅黄色锦被下睡着一位美人。
蔓草见美人已然闭眼睡着,忙蹑手蹑脚过去,把手中薄被轻轻覆在锦被上面。公孙大人吩咐过,主人病重需仔细照顾,不能吹风。幸高高院墙不仅防贼还能挡风。
姜落只小睡了一刻便惊醒。睁眼却见榻前多了一架纱屏。愣了一下,便猜到定是蔓草搬来给她挡风的。
当日至明不便贴身照顾,特买了蔓草来服侍她。蔓草今年十一岁,自小在官营长大,随父母从了奴籍。幸她虽处境艰难,却未泯灭天性,仍活泼爱笑,快言快语。才来时频频出错,令姜落难得开口多说了几句。这应也是至明选她的缘故。
姬玉连日侍疾,难得有闲至殿外暂歇。至明随禁军巡逻至此,赶紧说上几句要紧的话。
“公子,公孙少君昨日问诊,说洛女的病已经大好。公子不必担心。”
姬玉轻轻点头,几日不见天光,眼中有些刺痛,“她可曾见了小耳?”
“不曾。她未让开门。”至明低声禀道。
虽有些意外,却也可以预料。姬玉垂首沉吟一瞬,哑声道:“她已舍了一切。”
殿外不能久留,至明亦不知如何劝说,只得执手辞去。
这日入夜,姜落已经安寝,门外传来轻轻叩门之声。听声音陌生,不是蔓草。姜落整理衣裙,燃起蜡烛,上前应门。门外正是姬玉。他一身黑衣束服,玉面微红。此时已是宵禁,不知他翻了多少人家院落才赶到这里。
姜落垂眸,转身走回房中。姬玉稍一迟疑,便跟着进去,反手合上房门。她瞳色已然褪去血色,虽仍消瘦,但行走自如。看来公孙长的医术这一年来大有精进。姬玉暗自打量一番,稍稍安心。姜落自顾回榻边坐下,姬玉看了一周,坐在案旁。此处私宅是临时购得,不及细选,房间略小。两人不过一丈距离,隔着跳动烛火。
“你这里可有现成的饭食,我还不曾用饭。”姬玉问道。
姜落诧异抬头,却见姬玉神色不似说笑。如此情形倒似一月前在卷勤殿的日常。
“晚食剩下半罐米粥,不知公子可嫌弃?”姜落道。
“无妨,”姬玉起身,问道:“厨间在何处?”
蔓草已在隔壁睡下。若被姬玉吵醒,又多口舌。姜落再次起身,道:“公子在此稍候。”说罢走出屋去。厨间灶上还有余火,姜落挑开火塘,温热粥罐,倒出一碗。一只托盘,托着一只粥碗,一只木匙,回去屋中,轻轻放于案上。
姬玉欠身道谢,一手端了粥碗,一手持木匙,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姜落本未痊愈,劳动一刻便累,回去榻上,除了外衫,撩被躺下,盖好锦被,闭目歇息。
姬玉看她一头乌发铺在枕上,默默喝完米粥。空碗落在托盘上,一声轻响,姜落那里亦无动静。
“我已向王上请旨,往燕西关任监军。三日后启程。”姬玉低声道:“你随我去如何?”
未等到回应,也在意料之中,姬玉再道:“小耳太小,便留在宫中吧。我将于常留下,定会护她周全,你放心。边关情势不明,你有需采买的尽快吩咐门口侍卫去买。早些收整行李,免得走时慌乱。”
知她未睡,却不愿与他多说一句。姬玉再看她背影片刻,起身告辞而去。
燕西关大将军府,李瑛收到两份公文。一份是王上旨意,命姬玉为燕西关监军,即日赴任。一份来自令尹姜笠,再次驳回西北军更新军备的奏书。
“大将军,”副将申佶道:“斥候来报,这位姬玉公子随行三百禁军,十几辆马车。看来王上对这位外甥十分看重,却为何派他来我们这里受苦?封他一处富庶县郡,做个富贵闲人岂不更好?”
李瑛却哼笑一声,道:“莽夫。若姬玉确为中原血脉,没有父母加持,或可太平度日。怎奈他身兼西戎小王的身份,纵他自幼离开西戎,西戎亦从未除去他王子封号。说不定一日,便要找他认亲。我还真是好奇,到时这小子会如何决定。王上宠他十余年,舍得放他来边关历练,确令人意外。”
申佶受教点头,又道:“不过,看这位小王的作派,恐是个没甚心计的小子。据说他随行带了一位美人。偏这美人病着,为了她行程一拖再拖。一日倒歇个半日,只有半日在赶路。如此,不知一月能否赶到这里。”
这确是稀奇。李瑛挑眉,老眼转了两圈,道:“看不出,他倒像他父王。不过,眼见为实,勿早下定论。莫被个才出世的小子骗了。”
“是,”申佶执手应诺。
一旁老书吏插话问道:“大将军预备如何安置姬玉一行人?”
这还真是棘手。姬玉既为监军,便要常驻,官驿简陋,燕西关可没闲钱给他造个监军府邸。
三人均是皱眉,一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