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会,姬甫传召司徒黄原入宣室拟旨。众臣议论纷纷,等了一刻,黄原出来,摊开懿旨当朝宣读,废姬齐太子封号,贬为庶人。废姬叔和王子封号,贬为庶人。立王三子姬存为太子。命姬玉为令尹,代理朝政。
众臣齐齐向姬玉道贺,姬玉执手回礼,坐于王座下三阶案前,正式听政理事。
这个座席他曾坐了八年。如今将要开启一个新的轮回。
这几日,姬玉免了朝会,三司各伺其职,有事奏报便至中庆殿侧殿。除打理国事,他皆在宣室侍疾。公孙少的汤药并未见奇效,姬甫日间衰弱。不多的清醒时间,舅甥二人皆格外珍惜,每一次交谈皆似道别。
新历三百三十三年,二月廿四,中原国第十三世王姬甫薨。
翌日太子姬存昭告天下,国不可一日无君,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姬存只有九岁,每日坐朝只是摆设。遵先王遗旨,令尹姬玉代王听政。
姬玉日夜忙碌,来不及悲伤。姬甫的陵寝仍在建造中,姜姓余党在余郡本家封地起兵叛乱,春牧将至,西北军军需尚未齐备,如此种种,皆需细细谋划,不可含糊。姬玉虽曾听政多年,亲自与百官周旋却是新手,处处用钱,捉襟见肘,十分艰难。
这日,禁军统领言青进殿奏报,谋逆案主犯姜笠在宫中水牢将死,问姬玉如何处置。姬玉思忖片刻,决定亲去牢中见姜笠最后一面。
宫中水牢原是羁押犯错宫人之所。木柵里,水深二尺,困于其中,坐立两难,日夜煎熬。姜笠能在此地熬十余日未死,也是难得。
姬玉走在石梁上,随看守行至一处牢笼前。看守停步,姬玉弯腰往里仔细打量,一人如烂/尸一般泡在水中,只余头部还能看清是一名男人。
姬玉掩住口鼻,直起身,退出水牢。走至门口,吩咐道:“拉出去埋了。不必再等。”
言青领命要走,姬玉又问道:“那个女犯被关在何处?”
看守躬身禀道:“回令尹大人,那女犯也被羁押于此。”
“还未死?”姬玉不禁问道。
“是,”看守答道:“言青大人有令,此案重大,需善待人证。”
姬玉不禁看一眼言青。主犯死了无碍,从犯却要善待,看来言青亦知内情。然此案蹊跷不能败露,这女犯一定要死。
“今日也杀了吧,将她厚葬。”姬玉说道。
言青迟疑一瞬,躬身应诺。姬玉目送他带人进去水牢,不禁蹙眉,对身侧至礼道:“未想有一日,我亦视人命如此轻贱。太傅若知晓,定然失望。”
至礼本不擅言辞,况此事并不能劝解,只能沉默。
“那女犯在何处,前面带路。”姬玉对看守说道。
女监除无水刑,并不甚差别。木柵里空间狭窄,污秽不堪,女犯各个半人半鬼,十分凄惨。
看守在一处牢间停步,朝里面喝道:“犯女姜落,令尹大人有话问你,快起来见礼!”说罢退后,请姬玉上前。
姬玉听到“姜落”二字只觉脑中轰一声,心跳骤停。
看守躬身,却不见姬玉上前,好奇抬头,却见令尹大人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动。踉跄扶住旁边木栏,好似将要摔倒。“令尹大人……”看守以为姬玉被牢中气味熏得呃逆,才要上前搀扶,却见令尹身后侍卫亦脸色难看,走前几步,往牢中看去。
“大人……”至礼只一眼,便已确定牢中女子正是姜落,暗自咬牙,转头向姬玉禀报。
姬玉没有抬头,五指抓紧木栏,才能忍住心中剧痛,不至发声。竟真的是她。他竟今日才知她一直在此处受苦……
至礼走近姬玉,低声问道:“大人,可要放她出来?我看她应还能行走。”
缓了片刻姬玉重新站直,沉声吩咐:“打开牢门,人都出去。”
至礼得令,挥手命看守开门而后离开,自己亦跟着退出去。
姬玉鼓起勇气,向前三步,隔着木栏,看向牢中之人。
姜落跪坐在草垫上,抬头打量姬玉。他穿着令尹黑色官服,头戴金冠,玉带环腰,俨然是一位俊美的年轻君侯。可想一日玉冕加冠,定然更加风姿不凡。
“你……”姬玉到底不能自持,垂首跪地,哀声道:“你如此,让我如何自处?”
姜落亦垂首,说道:“令尹大人,此事是我自愿。杀姜笠亦是为族人报仇,我并未遗憾。只求大人在我死后送我回落英谷,投入鱼女湖,让我与族人团聚。”
“撒谎,你从不是弑杀之人。”姬玉凄然道:“让我下令杀你除非我死。”
“姬玉,”姜落轻声叫他,“我已在朝上亲口招认是后夏亡族。你不杀我,亦有人动手,何必假手他人。”
姬玉撑地起身,眼中含泪,却满是恨意,似要将牢中女子看穿,“姜落,你好狠的心。”说罢转身踉跄两步,疾步离去。
回到中庆宫,姬玉便令人传公孙少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