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寒风过后,京都的第一场雪姗姗而来。
并不怎么大,细碎的颗粒铺了浅浅一层,院中柿树上的柿子一个个的像戴了顶小白帽。明瑶裹着蚕丝被靠窗坐着,时不时扒着窗棂去看雪地里的鸟雀有没有吃她撒的谷子,她最喜欢下雪天了,记得以前在雪地里打滚,不过她这把年龄了,肯定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
明瑶时不时冒出些记忆,她把那些记忆当珍珠,出现的时候就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周窈被逐出天宗后可惨了,人家都骂是她害了裴翊。裴翊修为倒退成那样,他母亲恨不得扒了周窈的皮。周窈竟然还想去看裴翊,都被赶了出来。有人在翠屏山见过她,和一群散修去猎狮虎兽,八成是沦为散修了。”
许灼坐在明瑶对面,一边啃着灵果一边汇报,说了半天没回应,明瑶又趴窗户上了。“你有没有听我说啊?”许灼去扒明瑶的肩,不备明瑶忽然转头过来,琥珀色的眸子和许灼的撞了一下。
许灼竟然有种过电的感觉。
“我有,我乐意听,你再多讲点。”明瑶笑。
“娘呀,你的眼怎么那么好看?我说实话你别打我,你其它地方都不怎么样,就这双眼绝了,难怪你戴着面具裴翊会对你动心,你要摘掉面具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惨。”
“什么地方不怎么样?谁惨?”
许灼的话没说完,容新就出现在门口。
“我、我爹喊我回家吃饭,沈叔你好,沈叔再见!”许灼就像坐在了火炉上,蹭地跳起来就跑。她要是知道当初明瑶买下的黑眼珠是沈凉徽,她绝对不敢教明瑶怎么调|教沈凉徽!
“你把她吓走了。”明瑶望着许灼的背影,她现在就这一个朋友。
“哦。”
容新拉开许灼坐过的椅子坐下,他腿分着,身子慵懒地缩在椅子里,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明瑶扔了个灵果。
明瑶接住果子,她一只手拽住被子省得滑落,另外一只手伸在外面吃果子。吃了几口后,咬下来一些扔到外面地上,吸引鸟雀过来吃。
容新看玉简。
他俩各干各的事,谁也不打扰谁,也不觉得对方的存在令自己不自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这样的状态,可能是太无聊了。那日周窈被当场拆穿,天宗自然无法再将栗洋等人的死算在明瑶和容新头上,裴翊命悬一线也只能自认倒霉,谁叫他看上沈凉徽的女人——外面都是这么传的,明瑶因此声名大噪,光是请柬就收了一屋子,后来那些人见明瑶不肯赴约,便把主意打到许灼那里,许灼也收到了一麻袋请柬。
容新收回了沈家家主令,沈清弦已死,沈璃失踪,沈家再也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他成了当之无愧的沈家家主。不过他没加入长老会,后来齐石翁和裴翇腆着脸来了几次,想借用容新的青鸟血脉治疗裴翊,这俩人就没能沈家的大门。天宗和裴家显然对容新极度不满,长老会却存着拉拢容新的心思,关键容新实力深不可测,一时半会儿又师出无名,就这么搁置下去了。
但沈凉徽的名号在京都越来越响。这很好理解,以前京都修士最推崇的是裴翊,裴翊是变异雷灵根,龙族血脉,三十结丹……随便扒拉一项出来都是逆天的存在,这人就是天道亲儿子。这么牛逼的人物却被沈凉徽两拳解决了,听说那一天沈府上空下了场血雨,裴翊的青龙是在血雨里流尽血死的。
这是无稽之谈,明瑶可以证明那条龙没死,钻回了裴翊的体内,但裴翊死的时候,它还能不能活着明瑶就不知道了。
明瑶丢在屋檐下的灵果很快被鸟雀啄食完了,她又扔了一个,又被吃完了。
那些鸟似乎认准了她会喂它们,明瑶用力朝它们丢了个石子,“都走吧。”明瑶起身,把蚕丝被收入储物袋,然后拍拍道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也该走了。”
容新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接着喝了口水才慢悠悠地问,“你不是怕冷吗?去哪?”
明瑶很有些凡人的习惯,譬如她吃一日两餐、喜欢吃灵果,会睡觉,不运用灵力抵御寒冷,更喜欢用棉被保暖。沈府重建时,这边的院落是容新亲自盯着人完成的,一切按照明瑶的喜好,包括她展现出来的,她不知道他知道的,都有。她之前让他帮她保住明家,他做到了。她说帮他谋取沈家,她也做到了。他们都达成了心愿,为什么要分开?
“不是冷的问题,而是……”明瑶迟疑了一下,她和容新名为主仆,实为朋友,容新连自己不是青鸟血脉都肯告诉她,她若是一味隐瞒实在对不起容新这份坦诚,“我并不完整,我少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必须找回来,那样……可能我就能知道我是谁。”
天生万物,都有来历,天下之大,都有归宿,唯独她像天地间茫茫的雪花,不知飘向何处。
明瑶以为容新会问她缺了什么,她是不可能告诉他她缺心眼的。容新却什么都没问,他坐在那儿,少年看着劲瘦,却把椅子撑得满满的,他的脚随意地踩在脚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