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四日,立冬。
雪从微熹下到暮色,天地早已成玉碾乾坤,盛将军府坐落在朱雀大街最金贵的地段,朱色大门紧闭。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站在门前。
田簌和着藕荷色棉氅衣,袖手似揣了冰,抬起几次胳膊,都敲不下门。
唉,好难。
她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把手放下,惴惴不安地在檐下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有劳门房,我来投奔我娘亲,可否通传一下?
哦,我娘亲就是将军夫人。”
话在嘴里练习几遍,顺口些许。
她搓了搓发冷的胳膊,抱好包袱,鼓起勇气抓住门上的铜环,小小铜环让她抓出视死如归的惶遽。
大门轰然打开,打断了酝酿好的台词。
“我、你……”
脑袋浮现一片空白,常年的隐居让她面对生人时,就好比架在火上烧烤。
好在门房没有为难她,将门留出可供她进入的缝隙,弯腰做了个手势,“姑娘,夫人有请。”
“谢谢。”
田簌和松了口气,也意识到将军府的主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竟能第一时间发现她。
要见到娘亲,她的心情并未因此松懈,头皮犹如被一根绳子紧紧扯起,大量消耗她的精力。
也不知她的娘亲长什么样,是慈爱还是严厉,会不会厌恶她,想来不会是喜欢她,当初娘若是舍不得她,也不会丢下她和爹。
听爹爹说,娘亲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生下她八个月后,便被梧桐镇上打马而过的将军瞧上。
爹爹不过是一介花匠,除了一张叫人扔掷果盈车的皮囊,如何能跟将军相比?
从此,娘亲便弃她而去。
若是父亲安在,是绝计不会允许她来寻找娘亲的,爹爹最恨的便是娘。
但是而今,爹已去世,临终前,叫她上京投奔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进到府内一处玲珑精致的小院,屋内铺着华丽的毛毡,烧了地龙的屋子温暖如春,田簌和下意识打了个温暖的寒颤。
一进去,一道奶乎乎的声音响起:“咦,新面孔。”
听见这话,田簌和的注意力被案上的君子兰吸引,宽阔带状叶片绿油油的,又肥又厚,顶上花朵艳丽俊秀。
就是它在说话。
自从娘亲走后,爹心灰意冷带她居住在无人往来的深山,田簌和自小就能与植物交流,曾经还被大夫诊断为臆症,这些年多亏有山上的植物作伴,她才少了许多寂寞。
眼下是冬季,大多数植物都进入了冬眠。
而君子兰却是冬季开花。
见她看过去,君子兰的声音变得欢快:“她在看我耶,肯定是觉得我漂亮。”
看来是个臭美的。
一声清咳打断田簌和的思绪。
她朝座上看去,一个女子身着一身大红色百蝶花卉纹妆花缎锦袍,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头戴金翠,身缀明珠,瓌姿艳逸,绝殊离俗。
那张脸美得光彩溢目,明艳秾丽,犹如夕照下的云霞,装点得金碧辉煌。
她知道娘亲很美,却没想到是富贵中生出的美,让人不能把她和乡镇里的出身联系到一处。
难怪将军会一眼相中已为人妇的娘亲。
田簌和不自在地低头。
不经意看见自己的的鞋面沾染了不少泥污,裤腿也被雪水打湿,就连提着的包袱都是巨大一个,丝毫不显秀气,和娘比她就是个小土包子。
“孩子,快过来,让我瞧瞧。”
听见娘的吩咐,田簌和挪动脚步,站到她的跟前。
娘亲把一个汤婆子塞进她手里,暖呼呼的,扯着她的身板打量,目光最后凝在她膝盖的一片泥污,问:“你来怎么不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田簌和看了看丫鬟奴婢,个个都比她体面,脸顿时有些发烫,呐道:“我只有这件厚衣服。”这也是她最好的一件,只不过在路上摔了一跤。
只见娘扫了四周的人一眼,威严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一屋子的仆从都打帘出去,只留下田簌和与娘亲,她心里的压力随着人的减少小了许多。
娘亲叹息一声,“孩子,以后无论你是不是只有一件衣服,都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你这样,下人会轻视你。”
田簌和懵懂点头。
娘亲见她听话,终于露出一丝欣慰,“你这么多年都没来找过我,正好将军不在府里,你便在我这里多玩一阵,你我母女好好说说话如何?”
田簌和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咬着唇,看了娘亲一眼,欲言又止。
娘亲问:“可是不妥?”
田簌和扣着手指,低下头,声音一下子低落下去:“爹死了。”
简短三个字,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