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盛月斋埋着头,微微勾唇笑着,明明是一张乖巧可人的脸蛋,竟显露出恶毒的得意,诡异的违和。
背脊爬上伶仃的恶寒,一阵一阵。
田簌和突然看明白了。
妹妹如此年幼,却把一切委屈吞进肚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反衬出一直“狡辩”的自己多么不像话。从一开始,这就是盛月斋布下的局,她是故意要陷害自己。好在听见重瓣大花香石竹的对话,她提前把徽墨给了凤姑。
教书先生说的没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现在就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理智渐渐恢复清明,田簌和只是单纯不是傻,抹掉泪,挺直脊梁说:
“禀将军夫人,这一锭墨是我自己带来的墨,盛姑娘给我那块已经交给凤姑,请您明察。”
这是连娘亲都不愿意叫了。
罗馥衣只迟疑了一瞬,就坚定不移地认定是田簌和偷了盛月斋的徽墨,在她看来,田簌和的爹没本事,田簌和昨日来时又那般潦倒,绝不可能有徽墨。
初入将军府就犯下这等蠢事,罗馥衣脸上实在无光,几次动了把田簌和赶走的念头。可转念一想,是自己当初没有带走她或许才令她养成现在这个性子,这片盛怒里又生出几丝惭愧,以后定要严加管教,若是实在教不好再送去庄子。
罢了,这孩子不见棺材不掉泪,她略一沉吟,打发人去找凤姑,好让她哑口无言。
“等凤姑找来,你必须给你月斋妹妹道歉。”
在这期间,田簌和一直被罚跪着。
室外朔风凛凛号空,大雪纷纷盖地,两个仆妇拿起扫把扫开道路,又有两个送出热汤,还有仆妇往屋里抬炭火。
周遭人来人往,窃窃私语,她跪在廊下,脊梁笔直。
“我没做过,我不是贼。”
白雾从口中吐出,就和意识一样模糊,她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话,全靠一口骨气撑着,春钿也陪她跪在一旁。
春钿忧心道:“姑娘,你真的把徽墨给凤姑了?”
田簌和点头,“嗯,给了。”
春钿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
下人们也分有等级,凤姑是夫人的心腹,最得夫人信任,虽然平日里是非分明,但簌和姑娘初来乍到跟她也没有交情,也不知道会不会帮姑娘说出真相。
给了凤姑?
盛月斋和罗馥衣一样,并不觉得这个贫寒之身的姐姐能有徽墨,只当田簌和病急乱投医,这才撒谎说给凤姑带回。
她要的就是娘亲讨厌田簌和,如今事情顺利,心情不错,假意劝说:“娘亲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姐姐出身乡野没见过这些好东西,一时眼馋而已。”
此时罗馥衣也没了胃口用早膳,叫人把饭菜撤下去。她心口气得发堵,揉按两下,“你呀,不是不喜欢姐姐吗,怎么还替她说话?”
盛月斋绞着帕子说:“可娘也说了她跟我有血脉,我不想有人跟我分摊娘亲的宠爱,但也不想娘亲伤心。”
“好孩子,你是个贴心的。”罗馥衣心口慰藉许多。
这般聊着,下人来报凤姑到了。
凤姑从进入院子,就看到跪在院中的田簌和了,眼皮一跳。
室内,母女俩依偎讲话,其乐融融。
罗馥衣免了她的礼,开门见山:“想必路上你也听说了,人赃俱获,你可有什么为她分辩的?”
凤姑讶然:“人赃俱获?”
罗馥衣往案桌上抬下巴示意,“你看吧。”
那锭徽墨还躺在桌上,凤姑纳罕道:“您是说,这锭徽墨是月斋姑娘的?”
罗馥衣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
真是奇怪了,如果这是盛月斋的徽墨,那簌和姑娘给她那锭徽墨又是谁的……
“敢问月斋姑娘丢了几锭墨?”
盛月斋说:“一锭。”
凤姑笑了笑,来时她就知道是因为徽墨失窃之事,特意将田簌和给她那块揣在身上,闻言掏出来呈上,恭敬回话:
“看来是这样的,月斋姑娘喜欢簌和姑娘这个姐姐,送了徽墨给她,可簌和姑娘又觉得徽墨过于贵重,又叫奴婢还回来,这一锭才是月斋姑娘那块墨。”
三言两语,她就把事情理清楚了。
罗馥衣赶紧接过帕子包裹的徽墨,看看手里头的,又看看桌上的,视线来回比较。
“可、可是,怎么会有两块徽墨?”她绝不可能认错,桌上那块也是顶好的徽墨。
盛月斋犹疑开口:“不会是凤姑为了包庇她,故意找了锭徽墨充数吧。”
凤姑闻言也不生气,“奴婢和她也是昨日才认识,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去包庇她?至于她怎么会有徽墨,也许是捡的,也许是有什么际遇所得,但她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这般当作平常墨块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