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上午,彭鸫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把心底的疑惑和盘托出,即使他有好几次都忍不住伸手,嫩白的,生了厚茧的指尖差点就要触碰到高氤校服的布料。
周诏对高氤积怨已久的憎恶,并没有在高氤心里停留太久,它就像一颗破碎的泡泡糖,嚼久了只会牙疼,最好的方式就是即使止损。
高氤心里很清楚她坐在教室里,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不论是谁,彭鸫或者周诏都不能在她的脑海里,心脏里,挥之不去,即使采用那样粗暴的方式,会让她的心脏在突如其来的某一瞬间感到刺痛,让她只想不顾形象地躺在地方打滚。
彭鸫到底还是在这不太理想的一天结束的时候,把心里的一些话,说给高氤听。
他在心里,把即将从嘴里吐出的几个字,翻来覆去地打磨了无数次。
“高氤,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真的……担心你。”
高氤往书包里塞书本的动作一顿,她把书包的拉链拉上,又重新拉开,重复了两三次以后,她还是把书包放在了膝盖上,右手无意识地抚平桌上一本书本的边角。
“彭鸫,你了解周诏吗?”
彭鸫很疑惑,疑惑在这个时候为何要提到周诏,疑惑……高氤的右手为什么在发抖。
彭鸫决定实话实说:“不了解。”
高氤斟酌一番,如鲠在喉地把那句在心里积压了很久的话,吐露出来:“你不觉得……他对你……不一样吗?”
哐当——
彭鸫放在桌角的黑色保温杯,掉落在大理石地板上,自顾自地打着圈,滚落到彭鸫脚边。
高氤握紧拳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如释重负地把剩下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你对我……太好了,好到……周诏误会了。”
彭鸫的嘴巴一张一闭,眼睛呆滞地盯着脚边的杯子:“没有误会。”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模糊了高氤的视线,她强忍住心脏发疯般,如针孔般密集的阵痛,一字一句坚定道:“彭鸫,我不能……”嘴角抑制不住地漏出一声呜咽。“我不能,我在这里的唯一任务就是学习,没有其他任何……我的出路就在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我不能……”
彭鸫闭上眼睛,细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拼尽全力才让自己的悲痛不从嘴巴里泄出分毫。
“你为什么会对他……恐惧?”
高氤的心脏像被人用手术刀剖开了一般,她的脸紧巴巴的皱成一团。
她平静地把书包背在身上,不容置喙地淡淡道:“彭鸫,你很好,我很高兴可以和你做朋友。但是,我不会给周诏任何理由,打扰我本来还算和平的学习生活,任何!”
彭鸫目送高氤单薄坚定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光线里。
他仰头,用力吸吸鼻子,把眼眶里将落未落的泪水憋回去。
高氤低垂着眼皮,落寞地走在狭长喧闹的小巷里。
“哟~这不是我们考去了火箭班的好朋友嘛?”
胡丽狗腿地单脚站在巷子岔路口右边,一个隐蔽性较好的昏暗角落,她的手上拿着一把打火机。一个红头发的,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女生痞气地,霸道地坐在废弃的木头箱子上,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猩红色的火光,在灰蒙蒙的角落里忽明忽灭。
黄婷蹲在胡丽脚边,她听到胡丽的话后,好奇地探头看向高氤这边。
高氤看着她,或者说是她们,这四个满身痞气的不良少女。
黄婷把两只手插在校服裤子的裤兜里,流里流气地坏笑着说:“嘿,土妞,还不跟我们肖姐打个招呼,表示表示。”
胡丽咔擦一声,打火机短暂地冒出猩红色的,可怕的火光。
她走到高氤身后,伸出右手食指挑起高氤书包的一根黑色背带:“今天,还剩几块钱啊?拿出来,给姐妹们打打牙祭,嗯?”
高氤低头,老实地拉开校服外套的拉链,从里头奶奶背心的暗袋里拿出四张破旧的,褶皱的纸钞。
胡丽不客气地拿过来,伸手递给黄婷,随后颇不解恨地用打火机拍拍高氤的脸颊。
黄婷脸上堆出讨好的笑容,狗腿地把钱双手呈给皮夹克大姐。
“哼,胡丽,你这个好朋友不老实啊?这么少,打发谁啊?”
胡丽意料之外地没有逼问高氤,而是讥笑着挖讽道:“肖姐,这还真是你冤枉我们这位土妞朋友了。”
她歪着头,对高氤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嘲弄道:“是吧?土妞,你妈每天就给你这么些钱,吃得饱吗?嗯?你看你那个七中的校花姐姐,人家混的,可比你好太多啦。”
高氤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胡丽故作夸张地用双手比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内心毫无波澜。
她在等,在等她们觉得没意思了,嘲讽够了,就会像施舍一只哈巴狗一样,大度地放她离开。
高氤傻站在那里的每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