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悦耳的泠声,像是久远以前便十分的熟悉。
熟悉的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本来以为等待自己的应该是漆黑一片,却能听到微微的风声,还有鸣虫的低吟。
于是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十分干净的床铺,三步远处还放着一应的洗漱用品。
这样的场所,并不像是记忆中的牢房,但像是哪里待客的旅店。
如果,不是自己怀里抱着的小小的睡醒了眨着大眼的孩子,慕羽真的是有这样的错觉。
笑着将小安放在整洁的床头,然后对他扯出个俏皮的笑颜,引得孩子伸了手来摸。
将孩子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畔,亲了亲他,便走到了桌前。
熟悉的摆放的位置,甚至有阳光的味道。
慕羽若有所思的抬头,若说是与旅店有别,便是这小小的房间只有一个窗子,窗上还有铁条镶嵌。
几缕月光透过窗格,分割着映照下来。
慕羽并没有动那些洗漱的用具,只是随意的坐在了地上。
地上并不凉,他甚至没有去动刻意放在一旁的软垫。
安排这里的那个人仍然是很细心而周道,只是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虽然不被喜爱却仍算是养尊处优的海因斯坦的三少。
慕羽盘膝而坐,下意识的抬起左手,看着指掌间的薄茧,已经淡去。
这双手,已经再也不能呼风唤雨,不过是肩不能担手再不能提。
曾经为了讨义父的欢心而努力的岁月一去不返,也再不可能如当年一般与那人看似亲厚的装个样子。
他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按按自己的右肩,那已经渗入骨中的伤痛不得忘怀。弟弟,弟弟,天天,天天……纵然是我愿意,可是你愿意么?
可是,我已经顾不得了,我不能那么自私。
他想起海澈那清明如水的眼瞳,那仿佛什么都不用说就完全明白的眼神。
那位永远不可能再发身长大的兄长,比自已想得还要透彻许多。
本来以为,就算曾经是再怎么聪明能干,却给关押在地下七八年间饱受折辱,终得消磨掉昔日的雄心壮志,纵然是再怎么样的曾经风华绝代,清雅高贵,也终是萎落如尘,不会因为他是地下高原的少主,便对他多怜惜几分,亦不会对他多容情几分。
可是,才一见面,他的那双眼睛便似看透了一切,那么的通透,深深的黑色透着悠远的藏青色,如同义父殿中最精致的琉璃宝珠,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并没有劝导自己,只是抱着自己的肩,任由自己的自言自语。
倒是林飒,……
想到林飒,慕羽轻轻的笑了。
才从海澈那里出来,尚不及走出多远,便给林飒叫住,拉到了另一间房去。
林飒,果然是传闻中那样的性情。
他是海澈大哥的墙壁,或者会当一辈子的墙壁,只是海澈大哥会心甘情愿的让他挡在面前么?
那个自以为事的笨蛋,以为用他的双手为海澈大哥营造出来的,那个人就得接受么?
还真不愧是让叶天都有些无措的友人,直来直去,宛如烈火,那么的直白,便是告诉自己他的所有权罢了。
慕羽仰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如果是在从前,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将之破坏,可是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个将死之人,偷来的性命总得还的。
天天,天天,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哪怕你看我的眼睛仍是那么无情,我也不悔的。我是哥哥,所以,天天,别为我担心。
有一个人也在望着月光。
也是一样间格开的月光。
也是间或的看下自己的手。
只是那只手给冻结在冰中,苍白的没有半点生机。
叶天的对面,端坐着北歆。
红衣胜火,白发如霜。
艳丽的姿容,精致的五官,美则美矣,却是如天上云彩不可捉摸。
自那日给慕凯从泽印中带出来之后,足足过了三日,叶天的眼睛才再适应了阳光。
初射而入的阳光刺眼如斯,把那个冷酷的笑容映得明亮无比。
北歆就那么笑着告诉他道:“还有三日,三日我就可以拿下孟德尔和它背后的激情平原,很高兴你愿意亲眼所见。”
那时,她身后已经不见了慕凯,连北程都不知道去向,只有开遍草原的花儿在风中摇曳着。
叶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清楚的听到风中的呢喃,只是力量不曾恢复,所以虽然有风信传来,却是模糊不清,辨不分明。
自己的力量在消失中,是不是说明自己其实已经要死了。
如果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哥哥,然后再向他赔罪认错?
哥哥他会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