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而言,相关于他,最为甜蜜的记忆便是躲在帘后看他了吧。
当日里,我隐身帘后,只为看他一眼。
我偷偷挑起了纱帘,探出半颗脑袋,望向据说是父亲为我内定的乘龙快婿。
坚毅的眉角,高挺的鼻梁,薄唇如同剑锋。
我不由握紧了怀剑。
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拿到父亲赐于的怀剑一样,又激动,又振颤,还带着点点欣然。
他偶然的回首,与我视线胶着,他嘴角微微挑起,算是个笑容,那么浅那么浅的笑容,却让我记忆了半生。
我是如同温室中的花朵在成长着,而他却是沙漠上的仙人掌,干渴着,真挚而执着的向上生长着。
在彼加尼魔鬼域广阔的土地上,我的父亲是王者,却只有我这花朵一样柔弱的女儿。
在这片最为炎酷的土地上,并没有世代不变的强者,也不存在什么世袭的光荣。
这就是个以力量来说明一切的国家。
成王败寇,是恒久不变的定理;弱肉强食,亦是自然的法则。
如果我想要活下去,就得有个坚强的后盾,这也许就是当年父亲为我选择了他的理由。
他从其母姓,再入赘我家,却仍从其母姓,姓倪。
在父亲逝后半月,御中纷争四起,我如同飘浮在滔天巨浪中的一叶小舟,随着浪头起起落落。
那一天,本应该游历在外的他突然出现在殿堂之上,然后,以不可阻挡之势,登上了彼加尼魔鬼域的御主之位。
我站在他的身侧,与他一同接受着部族的问候和膜拜,却不知道他的眼光已经越过了我,看向远方。
在他离开我的那半年里,他去了何处,遇到了些什么人,我从不多问,我很安静,我只在家中静静等他,做他温柔如水的未婚妻子。
他继御主位后仍然和从前一样,常常外出,时间久了,我发现他看我的眼光里不见我曾经十分熟悉的爱慕,只余下了怜惜。
我们之间,有些什么是在悄悄的改变着的。
就在改变着时,他突然对外宣布,大婚!
我红妆彩绢的打扮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与他比肩走在曾经无比的熟悉的金格间道上,他握着我的手,我却感觉不到昔日的恋慕了。
我看向他的眼神大约仍然无比的依恋和不舍,可是他却在亲吻我的时候,俯在我耳畔,用最温柔的话语打破了我爱情,他说:“蕊儿,对不起。”
我们是在大婚,他却说对不起我。
我愕然抬头,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却因为头上沉重的七层珠幔挡住了视线。
他拥着我,在向天下大笑,宣布着他的喜悦,却也宣告着我注定的悲伤。
那一天,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开始孕育。
明明,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她出生在朝阳初升的一个明媚的早春。
我看着抱着孩子坐在我枕畔的温柔的夫君,却怎么样都觉得陌生。
好像正抱着我的女儿的人并不是我深爱的男子。
说他脸上是喜乐的,倒不如说是强挤出来的笑容。
我也有自己的心腹,怎么说我也曾经是一域之主唯一的女儿。
我知道,在遥远的天之涯,海之角,有一个女子,倾国倾城,就是不久之前,她刚为地下高原的滨族人诞下了未来的主君。
而那个女子的名字叫做“若雅”,径若雅。
女儿十分的可爱,只是出乎我预料的只有两分似他。
我其实是很希望女儿能更像他一些的,只是天不从人愿。
我们在人前相敬如宾,人后他亦对我礼遇有加,只是没了那份夫妻间正常的亲密无间。
我知道,我们的爱情正在渐渐的淡去。
若雅。
我终于见到了那个让他魂萦梦牵的绝色女子。
如果能让生为女子的我都感叹着她的美丽娇好,那么她就真的算是世间尤物了。
他为她专门开辟了别馆,安排的全是他最心腹的部下,除了他自己,生人勿近!
若雅的身体似乎出了点什么小问题,脸色苍白的可怕,却不掩其美。
我只是在他因为有急要的政务必需离开诛天城时,受他所托去照看若雅的起居时才有机会见到她。
没见过她的人不会明白,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我是应该是恨她才对,因为她夺走了本属于我的夫君,可是看到她的时候,我却再恨不起来。
我与她的差别,如同云泥,我知道他的眼光如此之高,从此只会看向云中。
他敬我多于爱我,因为我不妒嫉,我放任了他。
只是,倪尊寿,你怎么忍心这样的伤了我的心呢?
看着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能挽回他渐去渐远的心,我日渐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