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层层绿色深深浅浅的自脚下漫延开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历史终究是不能避免的重复着。
一如六百年前,那个人在轻离湖畔的轻缓却坚定的脚步。
没有人知道,当年在湖畔亲眼目睹他自沉的人除了海苏,还有我。
我就是藏家那个小辈口中的万年老怪物。
流着和他一样的血的人,不管容貌怎么变化,不管身份如何改变,终究还是要为了这天下苍生献上本来就略显稀薄的真神之血。只有那流淌着上古真神血脉的鲜血,可以唤醒上古遗存的意识,姑且称之为神迹吧。
只是,真是巧合,六百年前,他在黑狼谷设下迷阵,困住的是不甘心离去的亡灵们;六百年后,他以自身的鲜血告慰的仍旧是一帮和他毫无关系的亡灵。
他生来,便是要奉献的吧。
我这样自嘲的想着。
绿意染遍目之所及,我甚至听到了身后那些小兄弟惊喜的呼叫声。
他们第一次见所谓的神迹,可是我,却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我展目望去,那个被包围在祭坛之上的身影,飘飘若仙,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他。
我再回过头去,一河而隔的孟德尔,依旧冰雪覆盖。
水之主的愤怒,光明正大的愤怒,一如六百年前那个女孩子脱口而出的诘问。
直截了当,干脆利落,断绝所有!
好吧,就算你倾尽了毕生所能,流尽你的神子之血,这愤慨与不甘心也不会融化了。如此,这块土地最终的结果,依旧只余沉眠一途而已。比起轻离湖的待遇,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然后我站在苍绿与粉白之间,看那半是冰冻半是翠绿的河流,缓缓流过。
春天和冬天,好分明啊。
就如同当年,他对待我和他之间的态度。
对海苏,他永远是包容且宠溺的,对我,却是丝毫不肯假以辞色。
转瞬之间,终究是有人离去了,再不会回来,便如你我之间的那点微末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情谊。
“老大!”
身后有人唤我。
我转回头去,迎上的是切切目光,带着询问并丝丝不加掩饰的欣喜。
说的也是,这草原终于是又活过来了,我们这些靠天吃饭的流浪者便又有了可以仰仗的支撑,起码,不必再在土坑里刨食,而他们也不必总是惦记着给他们自己找位大嫂。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人生,不过如梦一场。
来过,活过,去了便去了吧。
我从来没有发现,原来我也有这样豁然开朗的一瞬间。想来,我是真的放下了吧。
掉了队的那头小牛总是低着头看地上新才长出来的嫩草,却舍不得向前多迈半步去追它的母亲。
桑珂看着这头笨头笨脑的小牛,就像是看到了另外的一个自己。
从地下高原回来,已经有两个月了。自己的好友终于是得偿所愿的嫁了人,然后第二日那小妮子就眉飞色舞的抱了许多的吃食来给自己,直言说是林飒御主送叶天御主的,这样看来,自己不过就只是个顺带把回礼带回去的人罢了。
心里有些生气,便想狠狠捏那妮子的脸,那妮子却只管自己凑上来让捏,还笑着说捏再狠些,好让她知道她自己嫁了人不是在做梦!
谁要啊!
再说,谁敢啊!
回头林飒看到杨瑁脸上被捏得红了不得到处找人发飙!
我又不傻!
不过,低头,看到腕上那对明晃晃的玉镯,想到杨瑁说的话,心里仍旧是有些感动的。
她说:“没什么好送你的,就把这对镯子送你好。希望桑姐姐你能和你的心上人心心相知,双双而飞。”
这对镯子,是林飒向杨瑁所下聘礼之一,现在却堂而皇之的戴在自己的腕上。
抬起手腕,那对叮当镯便会互相撞击,声音清脆,宛若风中银铃,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不过,若然是林飒送杨瑁的,那自然应该是出自地下高原的能工巧匠之手。我不过是个游域的平头百姓而已。至于心上人……
她怔怔的望向远方,远远的牛跑得不见了影子,只有那头小牛还低着头跟在自己脚边。
她跺了跺脚:“有什么大不了!一次不行!就两次好了!九十九次不成,一百次也好!我还不相信了,我这么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还嫁不出去!”
于是拔腿便跑!
柔平正和部下细数关于最近天气寒冷,要及时让牧人迁移的事情,不防帐门被人猛得掀开来,然后那个桃花色的少女就那么第一百次的直直站在面前,大声的说道:“柔平都统!晚上我请你喝酒!”
满座哄堂大笑。
柔平揉揉发疼的额角:“桑珂,别闹。”
那少女伸了一只手出来,一对明晃晃的叮当镯叮叮当当,她指着柔平,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