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容颜衰减了,不如从前能持家了,他身上的衣服没有从前好了,拎出去的礼物也拿不出手了,还有,娶了她十来年,她没能给他添一个儿子,竟还不许他买姬纳妾!
起先,江承对江洛还有几分疼爱。女儿哭着劝和,他还会尽力忍耐些。
但不过多久,他就没了耐性,一次和妻子争吵,竟给了狠狠在旁劝和的女儿一巴掌!
在江洛的母亲已不能忍受,即将松口同意丈夫纳妾时,她有了身孕。
七个月后,她难产而死,母子俱亡。
她鬓发蓬乱、青筋暴起、面色青白、嘴唇干裂……血流满地的模样,清晰留在了江洛的记忆里。
那个被活活憋死的孩子的情状也是。
过了一年,江承用江洛母亲攒下来的积蓄,重新娶来了十六岁的新娘闫氏。
可闫氏并没有江洛母亲那般的好手艺,也不如江洛母亲会持家。续娶把积蓄花了大半,开销却愈多,江承的日子更不好过,这才念起江洛母亲的好处。而这惹恼了闫氏。
闫氏把生活里受的所有气,都发在了江洛身上。
江洛不能再读书练字,纸笔要省下来给江承用。小丫头卖了,活变成江洛来做。不仅如此,闫氏还和江承商议着,要把她送给五十岁的县令做妾。
幸好——当时江洛真的这样想——幸好,林家来买人。
在看得见的三品大员家的一千两银子,和看不见的县令家的好处之间,江承当即选择了前者。
至于女儿要到人家做奴才,那也是她的命!
何况是做林家的奴才,那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
——他不知道,江洛也是这样想的。
做了人家奴才,生死便都是主子的了,和本人父母再不相干。
去年二月江洛被卖时,江家已是捉襟见肘,江洛母亲留下的首饰都被卖了个差不多,闫氏的嫁妆里也只有一根素金钗,余下不论钗环镯钏都是银的,总共也没几件。
如今她穿金戴宝、身披锦绣,花的都是哪来的钱?
不过江洛并不恨闫氏。
闫氏对她做的所有事,不都是在江承的默许下吗?
江承不心动,闫氏再想卖了她,也不可能卖得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容忍江承和闫氏花着她的卖身银子还来和她要钱。
“光母亲头上这两根金钗就值七八十两了吧?”江洛一件件往下数,“珍珠坠子也能换二两,戒指上的玉可不错,还有这衣裳……一身都穿的皮子,卖两件给父亲捐官舍不得?”
闫氏捂了头上捂手腕,到底捂不住全身。
她还是不信,江洛小小的年纪,怎么会这么无情无义,连亲爹都不管了?
她臊红了脸,还想努力:“姨娘不知道,你兄弟——”
江洛暗中狠拧自己一把,含泪问:“不管母亲说什么,我只问一句:有卖了我的一千银子,还养不大一个孩子吗?”
闫氏过门两个月就怀上了,她被卖时是七个月。她到林家后隔绝了一切音信,现在才知道闫氏生的是儿子。
她连“父亲”都不认了,岂会认这个“兄弟”。
江洛又低头掩面,叹道:“请母亲把这话原原本本说给父亲:我不会再给江家一文钱。母亲请回。”
她背过身,命:“送客。”
闫氏上前两步,还想拉扯江洛的衣裳,被甘梨冬萱一边一个挡住,一人搀住一只手往外拽:“奶奶快请吧。”
江洛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她不知道她哭的是谁,是哭原身太过命苦,终于今日出了口恶气吗?
哭完,她洗脸,重新梳头,换了一身衣服,到正院求见贾敏。
贾敏在卧房见的她,那黑漆嵌螺钿大床上还坐着一个捧《千家诗》的黛玉。
江洛跪在床前,问:“太太,姑娘——”
黛玉面上没有笑,也没有厌恶、生气,只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她。
贾敏双手捂住黛玉的耳朵,笑道:“你且说。”
江洛别直接说:“太太,我母亲今日来,是想和我借钱给我父亲捐官……”
她说到这里,贾敏便把手移开了。
江洛没停,继续说:“……我看,他们还有几分将来扒上老爷的意思。虽说为人子女,不好说父母之过,但我已是林家的人,太太面前,便大胆说了:我父亲十余年不中,既无才学,也无仁爱之心,又贪财好色,对妻、子刻薄,据我看,实非为官的良才。他只捐了虚职还好,只怕还想补实缺。若真叫他补到实缺,迟早会惹出祸事。”
贾敏心中一震,料到了她想说的话。
她竟能有这份见识?
江洛仰头道:“还望太太准许,从今日起,凡有江家的人来,一律不放行,我也一概不见。若江家在外打着林家的旗号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