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体面的管家娘子见了她就笑,高声道:“贵宅的四姑太太为奉养母亲,到我们家里托请我们太太寻一处人家坐馆教书,四姑太太才学着实过人,我们太太已经应下,连人家都找好了。今日先送四姑太太回家,最迟三两日,请先生的人家便要来接了。”
李氏还自愣怔,那管家娘子已经回身从车里扶下一人,穿布衣戴铜钗,却生得花容月貌,不是甄应淑是谁!
“多谢嬷嬷送我。”甄应淑对陈嬷嬷深深一礼。
陈嬷嬷不敢受,忙避在一边,笑道:“四姑太太既已到家,那我便回去和我们太太复命了。”
“嬷嬷慢走。”甄应淑挺直腰背,目送林家人车。
“四、四妹妹……”李氏张了张嘴。
“二嫂,”甄应淑转回来,在街坊四邻的围观下,与李氏一起走进家门,“都说女子‘初嫁从亲,再嫁由身’,我初嫁听从兄长之命嫁了,只可惜丈夫命短。蒙母亲疼爱,将我接回家中,家里获罪,我不能独逃,因此一直侍奉母亲至今。既已非未出闺门的女孩儿,嫂子们叫我再嫁,恕我不能从命。便是定要逼我,我即便离了这家,也是不能应的。”
李氏想骂,又不敢骂,讪讪笑道:“四妹妹误会了,没人逼你。只周家确是好亲事,怕你年轻,倔着不肯应,将来后悔……”
“既是好亲事,嫂子们怎么不说给如月、如晨?”
终于把这句话当面问出,甄应淑胸中郁气一扫而空!
怎不叫她们的女儿去嫁能做她爷爷的人!
甄如月是李氏的亲女儿,甄如晨是何氏的庶女,两人都是十五六岁年纪,正该说亲事。
甄应淑又追问:“我虽是姑姑,又不是没嫁过人,不过守寡在家,想来也不碍着侄女们说亲吧。”
往日颇有几分懦弱胆怯的小姑子去过林家一趟,就像变了个人。
——这是有人依靠了,就长了胆子!
李氏憋得脖子都红了,才想出两句话,偏现下甄家住的宅子前后只小小三进,甄老太太就住在第二进正房,等她想开口时,老太太的屋子已经到了。
“老太太!”甄
应淑跑进去,又在离甄老太太还有几步时停下。
嫡母……会不会也怨她胡来?
“回来就好!”甄老太太拄着拐站起来,看她身上各处都好好的,没受一点伤,也不似受人轻薄过,才举拐作势要打,“跑去哪了!一日不知道回家?”
甄应淑忙跪下,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林家的江夫人见我才学还过得去,要荐我去荣国公府坐馆,有亲笔荐书在此。还说不必我去,明日林府先派人去说,一定能成!”
她眼里含了泪。
江夫人让她一个字都不要再提她原本是想去做什么,别人问起,便只说想寻一处坐馆,如此,于她的名声无碍,于林家的也无碍。
其实林大人哪里怕多这一桩风流韵事呢?是她上门去求做妾,又非林大人强夺别家女子。江夫人如此叮嘱,其实还是顾念她的名声。
甚至连荐书也给了她两份。
江夫人说的是:“回家分开放,若有丢失,还能有一份。都没了就再来,再给你写。”
她却知道,是江夫人看出了她与家中不睦,怕人使坏。
江夫人如此恩情,她着实难以报答。两家关系终究尴尬,今后再有烦难,她也不许自己上门去求了。
回想今日出门时的念头——林家不应,她便回来自尽——终究不妥,只怕会让人污蔑到林家头上。
今后……她即便还是免不了一死,也不能叫人想到林家!
两个儿媳妇眼巴巴看着。甄老太太拿起信,令老嬷嬷多点几盏灯,对着烛火字字句句细读一遍。
“江夫人的字真是不错……”她转头看向庶女,笑说。
“是好事啊。”甄老太太折起书信,还给甄应淑,叫她起来,“那咱们就耐性等两日。”
她吩咐儿媳们:“去和周家说,亲事不成了。左右还没放定。”
这回不待何氏张口了,李氏便急道:“荣国公府哪里缺一两个先生呢?即便应了四妹妹去坐馆,不过是看在林家面上和与咱们家积年的情分上。我看还是将来有大事再求上去——”
“你是甄家的媳妇,她是甄家的姑娘,甄家和亲戚们的情分只许你用,不许旁人用?”甄老太太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你们把人逼得太甚,应淑怎么会拼着性命不要也去求上林家!”甄老太太怒道,“这事我准了,谁也不许再多话!若心里嫌我累赘了,不愿意服侍,便从明日分家过活吧!”
……
“再往左边——”江洛趴在枕头上,指挥林如海给她揉肩膀。
考了甄应淑快一整天,从四书五经到诗词歌赋,再到琴棋字画,虽然主力是魏丹烟,她也没全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