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梦。
你梦见了你七八岁的时候,你爹娘带你去游湖,你趴在船上往下看,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几只鸟叽叽喳喳的叫,你闻到阳光和湖水的味道,手下是木头的粗糙,你伸手去够湖水,暖的,但还有些凉。你爹拿着扇子故作风雅,你娘团扇半掩面,与他眉目传情。
几只鲤鱼窜过,蜻蜓立在小荷上头。
你眯着眼去看赤日,是蓝色的天和白色的云。
倒是难得的太阳。
你睁开眼的时候你就知道你又做梦了,你恍恍惚惚,看见模模糊糊的绿。这时正是初春,你披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头发散着,坐在院子里石凳上,上面铺着暖绒绒的毛皮,带着一股药味。
今日日阳很好,你一点都不觉得热,暖乎乎的,但手脚依旧凉凉的,你也不觉得冷。
院子两颗树中间绑着一个秋千。光撒在院里树上你身上,透过树叶枝干间的缝隙,又撒在了地上。
你还在病着,吹了风,便咳了起来。
你脑袋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力,第二日你让翠柳给你梳妆,只说想出去走走。
翠柳和王妈妈是你舅舅给你送来的,都是可信之人,你带着翠柳和院里的另一个丫鬟去了,王妈妈看着院子。
你自打病了就经常出去散心,一坐便是几个时辰,有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便让丫鬟在远处守着。这次府里的人也以为你是去散心的,你坐上马车,又上了郊外的寺院。礼完佛你便去了竹林,在僻静处坐着。
你喉咙发痒,你忍着,倒茶的手有些不稳,你喝了一口热茶,这才好些。
有沙弥在扫地,丫鬟要去拦,你摇了摇头,你托着脸看着树发呆,等小师傅要走的时候你才缓过神来,问:“小师傅,这世间为何总有那么多苦?”
翠柳看着你眼,欲言又止,最后抿了抿嘴,又转回了头。
沙弥挠了挠头,傻乎乎的,大概是道行浅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道:“不过心有所感罢了,小师傅不必放在心上。”
沙弥局促地拿着扫把,最后憋出了句,“愿女…得偿所愿…”
他说的声音很小,说完便跑开了。
你嘴角溢出一声叹息,看着地上的草,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看起来难过极了,可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
你病了,病的很重,嘴上涂了些胭脂,衬得脸色愈发的不好,身子骨也清减了许多,看起来便是个短命的。
你想起了你的爹娘。
你是袁家的嫡出大小姐,你爹是朝廷重官,你娘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你该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你是大家闺秀,可你不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有个疯疯癫癫的道士给你算过一命,对你爹娘说若是想让你以后能活下去,小时候就把你养在外面。
你爹娘舍不得你,老太太也舍不得你,左思右想,只好把你交给了你的舅舅,让他在游山玩水的时候好好照料你,因为你舅舅是个云游四海又会享受的官家子弟。
你跟着他跑南跑北,却也没落下规矩,你见过市井小民奸诈,知道官场的险恶,你也见过南方的细雨,东方的朝阳,北方的大雪,西方的草原。
你听他讲那些五湖四海的故事,看他谈笑风生,跟他一叶轻舟泛于江上,学他温雅和善笑里藏刀人模狗样。
道士算的命说你难活。
可府里上下的人唯有你活了下来。
夜里你呜呜地哽咽着,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又睡去,你又做了梦,一夜睡得都不安稳,虽不知道是什么,但终归不是什么好梦。
早上你喝了药便又躺下了,屋子里一股药味,烧着碳,燃着熏香,你看着这些,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夫君唐陵璿似乎快回来了。
你睁着眼无焦距地看了一会儿,便闭上了。
你病的越发重了,咳的时候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药也不管用,你怕冷,屋里便紧关门窗。
你时常觉得自己快死了。
可你本就是该死之人,是圣上免了你的罪,还无缘无故的给你赐了婚。
你嫁给了唐陵璿,你俩从冤家成了夫妻。
其实你俩的关系并不好,他娶你也是因为这是圣上赐婚,被迫无奈。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可你总觉得不对劲,圣上跟唐陵璿的关系不错,没当皇上之前,你每次跟唐陵璿见面几乎旁边都有太子,故此圣上他也是知晓你俩不合的事情的。
你蹙着眉,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索性也就先放着了。
你原身子好着呢,但唐三姑娘推了你。
你嫁过来的时候是冬天,唐陵璿第一个月便离开办公事去了。你出门办事,被三姑娘推下河,三姑娘站在桥上笑眯眯地看着你拼命挣扎的狼狈样,“袁缘,你也配当我们唐家的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