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内心对卫嬿婉倒是无可奈何。他半退了一步,用前臂托着卫嬿婉的手,两人依旧踱步到琴前。
他不敢也不愿再逾越半分了。
这一世他也想做一回惜命之人。
“你这回帮了本宫,本宫都记在心上了。”
“对了。那个凌云彻……”进忠故意停下来,等着嬿婉开口,当初她猛然回头,杏眸圆睁,像远山似的眉向上挑起,显然是动怒了。
到底是配不起。凌云彻与嬿婉既有儿时情分,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行走坐立挺直腰板,哪里像他一样,整日里卑躬屈膝?
卫嬿婉倒是转过头来,长长的睫毛如飞蝶扑闪,红唇轻启:“凌侍卫怎么了?进忠公公怎么不说话了?”
进忠心下暗忖,几度思虑她前世的情态,一时间并未作声。倒是卫嬿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甚至是有些贪婪地望着她姣好的面容,只听得她说:“本宫是皇上的妃子,他只是个侍卫。”
他刚想接话,卫嬿婉倒是把脸凑近了:“进忠公公,您不会是多虑含酸,又想借凌云彻来试探本宫吧?”
进忠忙讪笑地把头低下,恭敬顺服地道:“奴才怎敢轻易揣度炩主儿的心意,只不过昨夜,凌云彻发现齐太医死了罢了。”
卫嬿婉又想要起身走动,进忠忙上前来扶。只是她比自己快了一步,一把就将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头。
他记不得自己上辈子说过多少句这样的话了:“炩主儿,瞧您这手,多嫩啊,这要再没个人心疼,得多可惜啊。”
如今这柔荑无须自己去握,就已在自己手中,嬿婉的手冰冰凉凉,他只好用自己的暖她。
而卫嬿婉倒是很满意的样子。
是熟悉的温度,他说过的,他说要疼自己,说要给她暖心的。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丝丝温度,卫嬿婉从容地开口:“进忠,你觉得,皇上除了朝政和子嗣,最在意什么。”
“自是祥瑞喽。”进忠也平复了心情,按平常答道。
阳光晴好,抬轿的人也算走得稳当。几缕光芒斜斜映照在她脸上。到底是封了妃,竟有人开始孝敬起来了。
“王蟾,这些孝敬的物件就都赏永寿宫上下吧。挑些最好的,你和春蝉还有澜翠,一并分了吧。”卫嬿婉便是再无情无心,经历了一生,总看淡了一些身外之物。
这可把王蟾激动得就要跪下来给自己磕头了。
可别。可别误了自己见凌云彻。
上一回,他是站在前头的城楼上的。
隐约间朝城楼望去,一个身影伫立着,被阳光照得望不真切,只一眼帽檐身形,她便已然明了是谁。
“凌大人。”
“请炩妃娘娘安。”凌云彻走在最前头,穿着黄袍马褂,见卫嬿婉叫住自己,示意后头人先行一步。
“自本宫晋封为妃,还未得凌大人一句道贺。”
他还在栏杆边。
“微臣贺过炩妃娘娘。”
“这句道贺,是否真心?”
他在栏杆边,一动不动。想来这句伤了进忠的心罢。
也是的确,进忠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前世听了一遍,这辈子又感觉自己不听使唤一样,又来了这城楼。
他不愿听到嬿婉对凌云彻暧昧的话语。慢慢走进了城楼的阴影里。
“炩妃娘娘若无吩咐,微臣先行告退。”
“慢着。”卫嬿婉下了轿子,示意身边人退后,“我今日是想请凌侍卫做个见证。”
她慢慢摘下手指上的戒指:“我与凌侍卫自幼相识,从小青梅竹马。我如今是皇上的妃子,而凌侍卫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为了避免有人借此胡言乱语,今日嬿婉恳请凌侍卫,咱们从此素不相识。这样,谁也不碍着谁的青云之路。”
她望见凌云彻眼中闪过刹那的惊讶,但瞬间恢复平静:“炩妃娘娘这么想,微臣并无异议。”
“那好。既然凌侍卫也同意——”卫嬿婉捏着他们曾经云燕相依的定情戒指,将它随手一弃,霎时戒指便破裂几段,骨碌碌滚进了草丛里。
这样,他便能不再怀疑自己和凌云彻了,便不会疑心自己还对凌云彻有情了。
卫嬿婉重新望向城楼的位置,空空荡荡并无一人的踪影。
阳光刺得她几乎晕眩,春蝉连忙上前扶住她:“主儿,您没事吧?”
“本宫无妨。立刻随本宫上城楼瞧瞧。”卫嬿婉急匆匆地往前走去,脚步几度不稳。
“娘娘,您不乘轿了吗?”王蟾在后面喊。
“你说呢?”澜翠示意他别喊了,又悄悄笑着道:“我都瞧见进忠公公在城楼上站了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