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翎在建康的皇宫里金尊玉贵地长到了十六岁,这是她第一次踏足所谓的冷宫。
一墙之隔,墙外是张灯结彩和热闹喧嚣,墙内是一片死寂与荒凉。目之所见,前方的宫殿残破不堪,脚边散着碎成一块块的瓦砾,最后一丝残阳被墨色吞浸,华翎定了定心神,握着湿津津的手心,往里走去。
月白色的裙摆扫过石板缝里长出的草芽,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她身后的两名侍女素芹和桑青看着她坚定而单薄的身影,不由心中凄然。公主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冷宫的环境这样差,回到昭华殿,公主的足底肯定会红肿生伤。可为了避开宫里谢贵妃的耳目,公主只能到冷宫这等最偏僻荒废的地方。
华翎到冷宫是为了和她的皇嫂当今的太子妃见面。
说来可笑,她们一人是身份尊贵的嫡公主,一人是未来母仪天下的国母,私下见面居然还要到无人前来的冷宫。
一想到这里,华翎的心脏就止不住地抽疼,唇色发白。她一母同胞的皇兄太子年后去邺地巡查,回京的途中忽遭灾祸遇到了泥石流,所有人都死了,她最为亲近的皇兄也不在了。
华翎伤心欲绝,可最让她恨入骨髓的是皇兄死后不仅没得到应有的哀荣,反而还被朝臣污蔑抹黑,言皇兄与邺地的守将勾结,有谋反的野心。
她抵死在父皇的面前为皇兄辩解,然而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击。那个邺地的守将亲自认了罪,华翎瞬间跌入更绝望的深渊。
她不仅失去了最亲的皇兄,父皇也开始对她厌弃。她在宫中的地位立刻一落千丈,如今竟是不得不到冷宫见她的皇嫂。
皇兄逝后,皇嫂被迫搬出了东宫。华翎一直惦念着她,所以在收到皇嫂派人传来的口信后,带着两名侍女静悄悄地出了昭华宫。
今夜谢贵妃要设宴为她的祖母贺寿,宫里大部分的人都去了她的永安宫。呵,区区一个宫妃的娘家祖母也能在宫里过寿了,足见谢贵妃与她背后的谢家才是真的狼子野心。
可惜,现在的华翎什么都做不了。
她望去永安宫的方向,清凌凌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厌恶,她的皇兄去世不过刚满一月,他们就敢在宫里载歌载舞!
收回目光,华翎眼眶红红的又想哭,偌大的深宫,没了皇兄,她只能孤单单的一个人独自前行。
“公主,天凉,您还是穿上这件斗篷吧,免得坏了身体。”素芹心疼地展开她手中的雪青色缎面缠枝斗篷,要为华翎披上。
华翎摇了摇头,扑闪的泪光与泛红的眼尾,让她看上去仿佛柔弱地一捏就碎,可她的语气又那样倔强,“本宫很好。我们快些,皇嫂还等着呢。”
皇嫂让人带给她口信的同时,还附带了一封皇兄的亲笔书信,故而华翎有些着急。
素芹低低应了一声,无奈又将斗篷收了起来。
天色越来越暗,她们主仆三人走到最深处的一个院子里,终于见到了人影。
两个老嬷嬷,都是皇嫂王佩吟身边得用的人。
华翎认得她们,却未在她们的身后看到其他人,抿了抿粉唇,便问皇嫂的人在何处。
两个老嬷嬷闻言不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突兀地笑了一声,笑声在寂静的冷宫里分外刺耳。
华翎和她的两个侍女登然变色,意识到了可能到来的危险,她们急急便往回退去。
然而已经晚了,暗处不只是只有老嬷嬷两个人。很快,两个侍女被死死地捂住嘴拖了下去,华翎也被这两个老嬷嬷用白绫紧紧缠住了脖颈。
纤细的颈子被勒出了红痕,她没有挣扎,只用尽力气问了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信任的皇嫂要骗杀了她,黑黝黝的凤眸中映出她的迷茫与不解。
明明她和皇嫂的关系融洽,在皇嫂嫁给她皇兄的两年里她们从来没有过矛盾与争吵。
华翎不明白皇嫂要杀她的原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个老嬷嬷,透着逼人的寒气。
“总归是高贵的嫡公主啊,气势恁地吓人。如此,老奴也叫你死的明白,公主活着太碍眼了。”
“贵妃娘娘觉得碍眼,太子妃殿下也觉得碍眼。贵妃娘娘抛了枝头,以后太子妃殿下就有了更好的去处。”
“是啊,殿下早就倾慕谢太师,嫁到太师府比独守东宫不知好了多少倍。好在太子殿下死的及时,能让太子妃殿下如愿。”
“谢太师模样俊美,权倾朝野……”
“……死了吧。”
“没气了……那有井,扔下去吧。”
谢宛瑶!王佩吟!谢珩!华翎的意识慢慢消散,但胸腔的浓重恨意与不甘让她死死地将这三个名字刻进了脑中。
若有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
昭华殿,华翎的一觉睡的很不安稳,她紧紧地抱着被子,苍白的唇瓣被一排贝齿咬出了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