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出众,就是陛下的芒刺。更何况老师不喜欢皇帝这样的存在。”
“……”同路人喃喃道,“织潼,我恨你。”
织潼噗呲一笑:“你早就上了丞相府的贼船啦。”
“在说什么?”
蓦然熟悉的声音传来,织潼从容又轻松地行个礼,唤道:
“老师!”
韩愔穿过隐蔽的月洞门时用腰间的碧玉笛拨开了落下的七里香瀑布,几乎要垂落到地的绿意点缀着白色的花朵,形成天然的屏障。那头是映日荷花,这头是泥沼。跨过这道月亮门,殷晗就能暂时从韩愔的壳子下钻出来透个气。
于是两百年过去,殷晗最喜欢的季节成了夏天。
蹲在池塘边嗑莲子的同行人站起身抱拳,一捧青青的莲子壳从蔽膝上落入池子里,有金鱼游来看看,又嫌弃地游走。
韩愔——这个时候也许是殷晗更多一点——对他道:
“不用多礼。也许久未见了,一笔墨剑。”
“没没没,这里只有平头老百姓梁陌。丞相这一声墨剑叫得我牙疼。”
“如果不是你,带着青石川河使血书的温承到不了我面前。”
殷晗将笛子别回腰间,做了个长揖,道谢也是道歉,“天下之大,愔无能为力的地方,让他们替愔付出代价了。接下来,就交给愔吧。”
梁陌却说:“你都让织潼一路上把我拎过来了,不可能只是道谢吧?”
“你愿意帮忙,那真是太好了。”
“……?”
梁陌走了,带着八个串一串的锦囊与丞相发的活动经费,还有满腔的郁闷。
当然,还有兴奋。
织潼熟练地为殷晗摘下头上的木簪,打散发髻:“老师,一笔墨剑能做好吗?”
“他不是能对黑暗视若无睹的人,符文秉与温承因此牺牲,只会点燃他心底的愤怒。”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青石?”
“今夜。”
“那济灾的钱粮人马?”
“陛下不会压着。”
“那织潼先去收拾行李,老师记得按时用晚膳~”
黄衣姑娘蹦蹦跳跳地撩开七里香花瀑离开了,殷晗登上池塘边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小舟,把自己荡入荷花深处。
朝议从早上开到了下午,满朝的人吵得午膳都没用,当然于现在的殷晗而言无所谓,但于大部分人就很难受了。总之,在丞相发言说要顶下最艰难的任务后,与荼家无关的人都松一口气,与荼家有关系的人脸都绿了。
茶妃的侄子玩完了。就看荼家能不能在韩愔出手前把其他爪牙砍断,不牵连到本家。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殷晗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些人的盘算,而当时她只是与赫颜开宇对视,隔着满长阶的狼藉,却像是隔了一个森林的迷雾般看不清彼此。
我们都变了。
殷晗躺在小舟上,伸手折下头顶一片荷叶盖在脸上,让盛夏被层叠荷叶过滤的阳光晒掉迷雾的湿冷,不让自己在这里想这些事情。
难怪简许会喜欢这样躺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昏昏欲睡的思绪里飘出来这样的想法,荷叶下的人彻底闭上了眼睛。
不出所料的话,对夏天而言这是殷晗最后一个能这样休息一下的机会了。
青石大水……明年夏天能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