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所住的景阳宫是座华丽巍峨的殿宇,连带着的小厨房也是气派非常。
皇室豪奢,单就这间厨房,规格制式,已能比肩民间富户的小宅。一座两进院子,正房高屋亮舍,里边灶台厨具一应俱全,左右各一间耳房,干湿分开,分别储着夏荷冬梅的露雪,天南地北的干货。
宝银在厨房里忙碌,今日景阳宫有客人来,正是与她有一面之缘的徐崇训。
徐皇后和哥哥关系亲密,对这个侄子也看得很宝贝。这几日吃惯了宝银精心烹调的小菜,胃口渐渐好转,愈发信赖宝银造饭的本事。知道徐崇训私下是个嘴刁的主,特意叫赵宝银整一桌小席。
那日宝银与皇后陈情,舒瑞也在一旁帮着说话,徐皇后听得颇为动容,当下便准了她离府的请托。又和宝银商量好,留她在景阳宫中多住几个月,专门侍奉皇后孕中饮食。
兹事体大,连皇帝也来问过一嘴。
“臣妾是国母,天下之大,却也好似您的一座大宅。身为主人,许多事情您办起来为难,臣妾理当替您分忧。”
话说得很轻巧,事也办得还算体面:女儿离府分家,如此惊世骇俗之举,的确要一个分量足够人出面背书。但若一道圣旨下去,承平伯的老脸真无处搁了。
只悄悄地遣一天使到伯府上,传的是皇后口谕,众人也就心中明白,此事皇上想必已经有数了。
承平伯饶是再有不甘不痛快,也无法和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作对。打落牙齿和血吞,也叫赵宝银不禁佩服起皇后的胸怀手腕。
百炼钢成绕指柔,皇后能得陛下数十年如一日的钟情,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饶是如此,皇帝也遣了一内侍来,向宝银婉转传达上意:“姑娘既拼上性命,也要与伯爷恩断义绝,往后在民间,绝不可再打着承平伯府的旗号生事。”
这两口子也有意思,先给甜枣,再赏巴掌。但宝银每每想起赵氏一家前生的丑恶嘴脸就觉噩梦连连,即便皇帝不说,她也要尽力撇清干系的。
脱离门户,仍是正儿八经的良籍,往后便是白身而已。又因着赵宝银侍奉有功,很得皇后青眼,景阳宫上下对她也极尊重,只称呼她“银娘子”,仍以公侯嫡女的礼遇待之。
后来又听徐皇后近旁的宫女说,在外头,她的名声也没有传得如想象得那般难听,据说是和徐崇训交好的一些年轻新贵,思想开明些的,替她在朝中说了好话。这事由皇帝当家常似的说给皇后,又叫宫女听了一耳朵,学舌给赵宝银。
宝银心中暗暗感激,面上还是做出端着的沉稳之态,亦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小儿女的娇憨天真。宫人们只觉得这小娘子晚熟,就不再打趣她。
受人恩惠,宝银也想在力所能及处投桃报李。问了皇后徐崇训的口味,知道他也好浓油赤酱的浙鲁菜口,心中便有了决算。
先将肥嫩的羊肉切成片状,又取来一只厚实的笨陶碗,盛少许清水,碗中放入羊肉、葱末、姜片、盐。一张油纸浸得微湿,盖住碗面,架砂锅里,在大火上烧沸。
待到碗中汤水沸开,再加入黄酒、陈醋、清酱,细线捆了碗边,封碗换灶,用小火慢蒸,这是盏蒸羊。
另一半羊肉切成细臊,与调了味的米饭、葱、姜、盐一起入油锅炒至七八分熟,塞进去了肚肠的鲫鱼肚中。这道酿鱼需得炭火炙烤,宝银便向宫女阿樱询问储炭的所在。
阿樱很客气:“娘子要烤肉,需得松枝炭吧。请银娘子随奴婢到惜薪司取用。”
惜薪司专管皇宫里烧火这点事。宝银跟着阿樱进了一间极大的仓屋,满地是成篓的黑炭。也有精致些的,装在匣子里,陈列在架上。
见宝银好奇地打量,阿樱解释道:“架上这些是塑熏炭,因是蜂蜡捏的,又加了香料,格外怕潮,所以搁在架子上。”
宝银看了看,那些炭果然都塑成瑞兽骨首足爪的样子,散发着雅致的檀木香气。她又问阿樱:“仿佛皇后娘娘宫中烧的并不是这种炭火。”
阿樱就笑了:“娘娘用的是真正的兽骨炭呢。不过天然形成的兽骨炭实在难得,只好紧着皇上太后和咱们娘娘用。其余主子,就用熏炭,也是上好的。”
兽骨炭乃野兽骨骼在地下埋藏千万年才化成,的确珍惜,且是烧一块少一块,难以再生。赵宝银暗暗咋舌,对徐皇后盛宠,又加深了认识。
回到景阳宫,宝银又炖了一道笋焙鹑子,炸了一色萌芽肚胘,四色荤食便齐备了。
深秋里,鲜蔬渐渐少了。宝银到西耳房拣选了些干货,做了一品鼎湖上素,一道糟炊冬笋,就成了一道精致的小席——菜品不多,但样样皆是宫宴时兴的菜色,这也是宝银向御厨虚心讨教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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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崇训这次来见皇后,是有正事要说。
他开门见山:“平南侯家的老侯爷,前阵子又发病了。”
门阀世家与皇室之间,往往相依相存,却又隔着一道不透风的墙。高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