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粗切作片状,躺在木褐色的小碟里,瞧着格外朴拙自然。徐崇训以箸搛起一片,送入口中。
酸美脆生,嫩嫩的仔姜一咬便爆出辛辣的姜汁,发酵的鲜酸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辣意,刺激味蕾,令人食欲大动。不过——
徐崇训皱起眉头:“好是好的,不过我实在不大爱吃姜,冲喉咙。”
众人见他窘态,皆是开怀,倒把徐崇训闹了个红脸。
又听得门口喧闹,还是抱月过去开门,只见一台青色马车上下来一个婆子,穿着洒金花墨绿缎袄,端的是一派富贵,笑容满面道:
“奴婢芳花,安国公夫人遣老奴来问娘子安!马上就是年节上了,国公府备了些薄礼,还请娘子笑纳。”
话音未落,后头跟着的小厮便从马车上往下卸起箱笼,宝银这边自是又推又谢,拉拉扯扯,终于是将六只箱子全码好在了小院角落。
宝银便与那婆子闲话:“芳姑姑,王公子还好?”
“嗳,七少爷拘在府上,连夫人都说难得,真转了性——不吵不躁了,关在屋里,还读了几页书!即便是不能入仕了,晓些道理总归是个好呀。”
徐崇训在一旁道:“他经此一役,总算看清了自己不是成事的料,也好往后安安生生的,别再给承钵①添乱。”
徐崇训与王令德年岁相仿,算得上发小,不过一个心思捷敏,一个乐天憨直。芳花是安国公夫人身旁得脸的老嬷嬷,看着二人一同长大,也忙道:
“是啊,夫人也说,七少爷比不得您天纵奇才,平安就是福!”
赵宝银偷瞥了徐崇训一眼,见此人听了“天纵奇才”四字,面上亦是丝毫无波,想是从小听这等溢美之辞已经灌出耳油,这才练就了一张八风不动的厚脸皮。
身份卓然,脑子也算好使,若是想树起一面大旗,与将来的四皇子抗衡,徐崇训也算个不错的人选。前提是,他得躲过五年后降临在徐家的祸事。
芳花又与赵宝银客气了几句,这才带着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宝银和抱月检查了那箱笼,有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还有几箱是干贝、鱼翅之类的贵价干货,最后一箱,则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箱金!
抱月惊喜:“哎呀,这下娘子买食店的本可尽够了——还有富余呢!”
徐崇训在旁,闻言露出疑色:“怎的,你竟还在攒本钱?”
他微微蹙眉:“你离宫时姑母送你的服饰等物,你竟都没打开瞧过吗?”
赵宝银这才后知后觉,忙去翻开那包袱——花团锦簇的衣服里,包裹着一把一把的金花生!
衣服都是极轻软的料子,原先沉甸甸在手上的重量,都是金子坠的。
抱月笑得弯了腰:“哎,咱们可还过了好些天紧巴巴的日子!大冬天的,娘子又是烧炭,又是泡腌菜,结果兜里揣着好几包金!”
宝银有些微红了脸:“我原是想着,行走民间,穿金戴银的太过打眼。娘娘的心意,留着有重要场合的时候再穿。不过现下倒也误打误撞,柳树胡同的邻居,只道我们也是没甚家底。”
防人之心不可无,柳树胡同虽暂时还没出现什么恶邻,可难保有那见财起意的。尤其今日安国公府的马车到访,富丽非常,在这陋巷中也是惹眼。徐崇训想了想,便说:
“我手下还有几个堪用的暗卫,会功夫的丫头也有。明日我派人过来,也算添上一重保障。”
他觑着宝银神色,见小娘子只是一味欣然:“如此便多谢世子!”
徐崇训就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往后称我义方便可。”这是他的表字。
又道:“今日姑姑还同我说起,你独身一人在外不易,要我有机会便多照应你些。我道是娘子心思玲珑远甚常人,吴岳此案,若非你建议我游说胡尚书在陛下面前唱反调,只怕未必能够如此轻易成事。”
这还是试探她来了。赵宝银有心卖弄,便眨眨眼:“帝王多疑,此事关窍,原不在吴将军的身份性别。只不过女子之身领兵本就足够惊世骇俗,若朝中反对之声稀薄,只怕陛下更要疑心平南侯势大,反而有意掣肘。”
前世,也正是因此,最终使得兵权旁落于了那位寒门出身的小郭将军。吴氏曝出欺君之罪,削弱了威信,更兼朝中反对之声汹涌,倒叫皇帝放下了心。同时以此一着,吴家守住了家族病症的秘辛。后世子孙,只需随着王朝更迭,慢慢远离权力中心,也算是给了这个声名赫赫的武将世家一个相对体面的退场方式。
徐崇训轻轻扬眉:“娘子好似很懂得帝王心术。”
赵宝银微微笑了:“一点小聪明,若无您从中鼎力相助,一介民女哪有本事搅动朝堂风云?”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赵宝银忙去拉开门拴,却是清早便出门去送炭的小芜。
折胶堕指的冷天,这丫头却满脸是汗,惊慌失措,一下子便扑进了宝银怀里:“娘子,不好了,希音坊那边的炭出了问题,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