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宽政大狱。
地下三层。
这里看不到其他的囚犯,就像是有人特意单独列了这么一层。牢狱只有靠墙侧开着道道灯光,更是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轮椅吱呀的轻微摇动声在寂静的环境下显得十分刺耳。
没隔一会,过道里就响起一声淡淡的叹息。
“我还说今天那孩子为什么没过来,看起来不用问了。”
温厚的男声从前方最里面的单人牢房传来,相比过去真是没有任何改变。
在对方话音刚落之际,我停下手轮圈的摇动,正好在轮椅因为惯性停下的时候,撇头将目光放在铁制栅栏之后。
阴暗牢狱之中。
身着浅白中衣的青年正缓步靠拢过来,样貌毫无岁月留下的痕迹,依旧是一张清浅又不失俊秀的脸,他在看到我时也不惊讶,只是唇角带笑,好像第一次相见那样,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表情。
“好久不见,千城小姐。您除了身体,好像变了不少。”他这样说。
“好久不见,松阳先生。你除了身份,好像没怎么变。”我眨眨眼,粗略打量了他现在的状态,再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想要见你还是有那么点难度。”
早在好几天前,我便调查到了负责吉田松阳这里的小家伙有点棘手,不得不逼着我改动了敲晕狱卒的想法。
虽然实际体验下来,我觉得更棘手的是需要我扶着墙拖轮椅走下来的几十层楼梯。
吉田松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被关押数年的人,他狭长的眼眸带着不灭的光,看着我保持着笑容摇摇头。
“明明对您来说,去往哪里不都是十分容易的吗?”
“这点你不也是一样吗?”
我隔着栏杆注视着这个男人。
以前认识的时候我和吉田松阳这个家伙果然相性不合,现在也是这样的想法。他神色如常,弯着眼眸明知故问着“是么”这样的话。
看着他的眼睛,我答道:“就是这样。”
与这颗星球几乎同岁,不死不灭的存在——吉田松阳。
“你是地球「阿尔塔纳」的聚合体。”
又怎么会有牢狱关得住你。
被我点出身份的吉田松阳歪了歪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想也是,他从来不会有恼羞嗔怒的表情,更不会因此这点事情而大惊失色。
就如同现在只是在闲聊那样,他点点头,毫无掩饰地承认了这点,随后浅笑道:“我还以为,千城小姐从最开始接触时,就应该看穿了呢。”
“不。”我回想着过去的那段记忆,耸耸肩否决了,“我是有搞错的地方,虽然也有没搞错的地方。”
起初,在没有更多基本知识的情况下,那会的我只是将吉田松阳视作和我一样的存在,以为他是这颗星球本身自然演化的神灵,气息才会那么贴合这块土地本身蕴含的力量。
这个误会直到后期接触了江华这第二个范例,才意识到并非如此。
我想到这里不禁又挑挑眉看向他。
“明明不是同行,你还那么大胆拿我当劳工。”
“呵。”
吉田松阳启唇发出一点好听的笑声,虽然眼底没有任何笑意,但是他总是很恰好地知道该如何扮演一个情绪丰富的人类。他笑眯眯地表示只要要些孩子喜欢,就无所谓。
“不过——”话说到此处,他话音一转,眼眸眨了眨,“千城小姐说的也没有搞错的地方,是指什么呢?”
“没搞错的地方,嗯,这方面我倒是很有信心,就比如说——”我点点脑袋,若有所思地仰起头,“最让你头疼的那位,是谁?”
“……”
随着话音刚落。
吉田松阳的表情终于微微变动了一下。
“被抓时,你就已经开始渐渐无法压制他了,是么?”我问。
“……”
四周的环境一时安静了下来。
只余回音缓缓扩散,再彻底消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再次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吉田松阳的神色间终于没有他最标志的温和笑意,看下我的眼神也一并复杂起来,被触及到一直以来从未告诉过他人的秘密,他保持缄默,最后轻轻地叹息一声。
“如果我说「是」,千城小姐要如何呢?”
作为「阿尔塔纳」诞生出来的生命体。
幕府困不住他。
天人困不住他。
区区的宽政扫荡,又怎会奈何得了他。
所以早在得知这家伙哐当入狱的那刻开始,我就有了猜测。
很多年前,当初那个站在私塾门前挂着微笑的浅发青年,定是不知道的,在他察觉到了我身份的同时,我比起他是人是神的身份,最先想的却是他本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