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霎时吹起一阵穿堂风,冷寂的场面里,门边的这个笑得惊天动地,桌边的那个咳得胆颤心惊。
始作俑者二丈摸不着头脑,齐佰盛望着笑瘫在一边的卫云远,又看向咳得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明傅瑾,疑惑不解道,“怎么了?”
“我与云远情同兄弟,叫声‘弟妹’也是应当。”齐佰盛无奈地朝卫云远肩膀拍了一掌,“别笑了。我看弟妹咳得脸都红了,你还不去看看。”
“他会医术,用不着我瞧。”卫云远笑得肚子抽疼,缓了片刻才站起身,“吃饭。”
齐佰盛失笑地跟在她后面,入座时不经意间近距离瞧见明傅瑾眼中泛出来的盈盈秋水,也望进秋水之下的那汪深寂寒潭,原本舒快的心情顿时沉闷下来。
他收敛心绪,故作打趣道,“佳人在侧,面若桃花。云远这门亲,明面瞧着挺好,改日也让边关的弟兄们看看这天子脚下的美人长啥样,免得被人迷了心窍,受骗都不知道。”
卫云远瞥了他一眼,假装听不懂言外之意,“今日后厨难得做了疙瘩汤,你尝尝合不合边关口味。 ”
“老侯爷亲自请的面厨师傅,自然对口味,只是差些烈酒。”齐佰盛一手端着碗喝汤,一手拿着烧饼在啃,囫囵吞下半口饼还不忘关切道,“弟妹吃得如此清淡?不如尝尝辣饼,别有风味。”
他所说的“辣饼”同帝京的胡饼大差不差,只是面里裹了两层辣椒碎末,表面还撒了一些干的花生碎,看起来辣极了,是帝京不常有的吃法。
明傅瑾默默收回视线,端着豆粥淡然喝下,“多谢将军好意,只是帝京吃食一向素雅,我定然吃不得边塞口味,就不尝了。”接着放下手中碗,起身朝卫云远行礼告辞,“侯爷慢用,妾身去药庐拿个方子。”说完也不等人挽留,自顾往外离去。
这般举止从容大方,瞧不出错。只是齐佰盛望向那道孤立挺拔的背影,微微蹙了剑眉,“云远,你的这个夫人看着不好相与啊,感觉,”话语顿了一下才吐露四字——“深不可测。”
对此习以为常的卫云远闻言,咀嚼的动作慢下来。
她淡定地咽下饼,不动声色端起茶盏,掩饰了一闪而过的异样,面色平静中带着一抹瞧不出真假的诧异,“何出此言?”
“说不上来,”齐佰盛想了想,沉吟道,“我听闻她是明府的嫡小姐,想来家世不错。只是明府行商,能搭上皇家这条船,得皇上赐婚嫁进侯府,你说,她会不会是皇上安排进来的眼线?”
毕竟老侯爷虽已战死,侯府势微,但远在武宁城镇守的边关大军不容小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虎符兵权这把刀只有彻底拿死了,坐龙椅的那位才能安心。不然卫云远也不会被囚困帝京五载,不受重用。
对于此时,卫云远曾试探过,心中自然有数,“不必担心,都仔细查探过了,他没问题。”
“话又说回来,你不是一直在西陉关镇守吗?”她说:“从哪学来的一股子帝京阴阳怪气。”
“昨夜倒也罢了,知道你不喜欢外人在场,今早又是怎么回事?故意为难他?”
显然没料到话题急转直下,齐佰盛面上露出的那一瞬呆愣还是被卫云远看见了。
他略感尴尬地干笑几声,咳了一下嗓子,“倒也不是。云远,你确定她真的没问题就行。我昨夜同她喝酒,心里总感觉怪得很,又说不上来哪里有异样。”
“不说这个了。我这次从边关带回来三万人,有五千人是老侯爷之前的兵,你能安排吗?”
边关全线七十万大军,月前刚冻死五万人,现在调回来三万人。倘若西戎趁机派兵,留下的那六十二万大军真的能够抵挡吗?
卫云远念及此处,不禁蹙了眉,“先吃饭。”
侯府规矩,饭桌不谈军务。当年齐佰盛没少被老侯爷责骂,眼下也不介意卫云远避而不谈,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用完早饭,两人很默契地转战书房。戚白从连廊转角走出来,给趴在房梁上的暗卫使了一个手势,随后站在门外守候。
书房里没有炭火,湿冷的空气明目张胆沁入卫云远沉闷的心。
“我不同意。”她说:“五千人全部调往京都大营,你这个提议绝对不行。”
京都大营里全是想要捞功名利禄的王侯子弟,里面弯弯绕绕的心思算计不比深宫后院少。五千名老部下往京都大营里塞,无异于送进火坑,没准哪天就成替罪羔羊了。
卫云远烦闷地屋内绕了两圈,也理不出头绪。
她爹刚战死那会便有流言说他打败仗是故意为之,有通敌叛国之疑,锦衣卫联通刑部彻查之后,因无证据便不了了之。
前两年侯府可谓腹背受敌,如履薄冰,帝京高门冷眼旁观,受过她爹恩惠的武将也是闭门谢客,唯恐避之不及。
如今皇上有意试探,虽有几次恩赏,但想要插手安排这五千士卒的去处,眼下也是心有力而余不足。如何安置妥当是个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