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眼睁睁看着天边慢慢亮起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那不是希望重新燃起的象征,而是日复一日的痛苦的开端。
罗欢经历过许多次,也捱过了这样的痛苦许多次。
她躺着,一动不动,直到肢体有了知觉,她下床去给豆豆穿衣、洗漱。
何施纵该去上班了。
“豆豆,跟爸爸说再见。”
“爸爸再见。”
何施纵低着头换鞋,没反应。
罗欢连唤他两声,他才恍然回神:“啊?”
“豆豆跟你告别呢。”
“哦哦。”何施纵微笑着,“豆豆再见,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哦。”
他挨个亲亲罗欢和豆豆,提着公文包出门。
罗欢发怔,直到豆豆拽了拽她的衣角。
何施纵身上类似的奇怪的事,后来还发生过几回。
何施纵会莫名奇妙地走神,叫他数声,他才有所反应。他有时看不见豆豆的玩具,径直踩上去,惹得豆豆叫。而且,他做的饭,味道也变得奇怪,要么寡淡,要么齁咸。
就仿佛……
他正在丧失五感。
何施纵的生命,就像沙漏,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罗欢无法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一切是正常的。
偶尔午夜醒来,她看着身边的人,无由地感觉心头闷窒。
她的第六感在作祟,预兆着不幸。
他平躺着,胸膛微微起伏。她将手按在他的心口。他的心跳,趋于缓慢。直到停止,悄无声息。
罗欢摇撼他的身体,叫他的名字。
“嗯?”他睁开眼,伸出一臂,圈搂住她,拍着她的背,“睡不着了?我唱歌给你听?”
“好。”
“……飘啊摇啊的一生,多少美丽编织的梦啊。”
就这样匆匆你走了,留给我一生牵挂。
罗欢次日醒来,不顾一切地,赤着脚下地,找到何施纵,眼眶里慢慢地蓄起泪,“施纵,你是要离开我了,对吗?”
他轻轻地扬起唇角,弧度极小,他说:“应该是,你不再需要我了。”
罗欢看向豆豆。
她一个劲地摇头,说:“我们母女俩都很需要你。”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但我反而希望,你不再需要我。”
罗欢神色哀戚。
“你还记得,我们去爬山吗?当时你走不动了,我牵着你,我跟你说,翻过那座山头,那背后,是万丈金光。”
“但那天山上起雾,我没有看到。”
“没关系。你只要知道,白日永远会照耀着你。”
她说:“施纵,我们再去爬次山,好不好?”
何施纵对她有求必应。
从上小学起,老师就讲他脾性好,懂礼貌,难能可贵的是,头脑灵活,四肢也发达。
唯独的一个缺点是,他太与世无争,说难听点,是挨了欺负,也不会想着报复的懦弱性子。
他们爬到了山顶。
幸运的是,这次晴空万里,天高云淡。
远处翻涌着浩瀚云海,拥有着吸引人投身而入的魅力。
他们在山上等到了日落,颜色绚丽得,像后羿射杀了太阳。
罗欢趴在石栏上,说:“以前,我总会感到遗憾:啊,美好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何施纵立在她身侧,不言不语。
“后来,我的想法变成了:啊,又熬过了一天,这样的勇气,是不是值得标记。”
何施纵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所以,这就是吗?”
“不是。”罗欢摇头,“是我战败的信号。”
两条。
意味着她败了两次。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腕口,“我以为,我在的话,你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
“我好想你,施纵。”罗欢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想抬手拥住他,却怕,他像这山风,这云海,她留不住。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何施纵笑了,一字一句地,缓慢地道:“你哭什么呢?我一直在啊。”
“你快离开了,我知道,你别骗我了。”
“我从来不骗你。”
罗欢情绪崩溃了,开始哽咽。她捂着口,一个劲地摇头,泪从指缝间淌落。
心里有道疤,彻底撕裂开。她痛到喘不过气,失声恸哭,慢慢地蹲下去,手抓住石栏,手指用力到发白,额头抵上冰凉的,粗糙的石面。
她喃喃着:“何施纵,你说了要一直陪我,你还是失言了。你说我不需要你,可我需要你回到我身边啊。”
山顶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