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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1 / 3)

通常情况下,随着第一个误会的产生,一个又一个误会便接踵而来。不,我不是在说大家对约瑟夫的误会,而是最最最开始,造成约瑟夫今日不幸源头的那一个。

大约二十年前,当约瑟夫·赫尔贝格与莎拉·温克勒去登记结婚时,那个苏台德小城民政局的办事员正急着回家看刚出生的孙子。这位即将退休的老人耳背,视力也不大好。等回家仔细欣赏结婚证明时,新婚夫妻才发现自己的姓氏被写倒了。也就是说,莎拉没有从夫成为赫尔贝格太太,反倒是约瑟夫变成了一位温克勒先生。

话说回来,头脑精明的约瑟夫很早就意识到赫尔贝格这个典型犹太姓氏会妨碍自己,因此当混血妻子的日耳曼姓氏从天而降时,他干脆照收不误。改名换姓之后,他顺顺当当从大战后破产的贵族家庭廉价收了不少好东西,赚得第一桶金,干脆举家搬到柏林去了。

此后无论魏玛还是帝国时期的人口大普查,他都一口咬定婚前的证件毁在一战,自家从来都姓温克勒,和犹太人没有半点关系。起初是出于虚荣,后来却成为一个性命攸关的谎言。

现在,我们可以暂且搁置下这个关于姓氏的大误会给约瑟夫带来的下一个大误会,也即他此刻不幸的前因,先关注眼前这个尴尬至极的场景了。假如茨威格还没流亡天涯的话,他大概可以用上万字为在场四人的心理活动做一番细致入微的生动剖析。但我只能告诉你们,莱妮下意识扯掉了堵住鼻血的棉花:“你再说一遍?”

约瑟夫霎时蔫了。他双手搓来搓去,眼睛盯着鞋尖,嗫嚅着说:“你……我喜欢……”

莉斯忽然叫道:“哎呀——头痛死了!”然后消失在了门外;汉斯也跟着感到胃里翻江倒海,踉踉跄跄跑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莱妮轻轻吐口气,抱起胳膊:“干嘛不直接告诉我呢?”

“我给你写过很多诗……”可怜巴巴的约瑟夫展现出西西弗斯的勇气。他毅然提高音量:“日日夜夜,五十六首《致海莲娜》!有十四行体、维拉内拉诗、歌谣体,还有波德莱尔那种……”

莱妮赶忙让他安定下来,指望她分清诗歌体裁是不现实的。“啊,这很好,很好,谢谢你……你可从没给我看过!”

“我尝试过。”他声音又降低下去。“但是你喜欢那个温克勒中尉。”

“我……”她一时语塞,头脑里千万个想法呼啸而过。独来独往的书呆子约瑟夫亲口承认对自己的痴心,她不免感到一种混杂得意与厌烦的快感(她绝不会承认这点);至于上次的弗里德里希·温克勒……让他去死好了。

但比起这一切纠葛,她最在意的是不能被父亲发现自己四处卖弄风情。她担心遭到拒绝的约瑟夫会像报纸上那类失恋者一样,在自家楼下辗转徘徊,说不定还要抱着吉他哭诉(谁知道书呆子会做出什么事来),那样父亲就什么都知道了。

莱妮咬咬牙,用平日精心练习过的角度偏过头,睁大眼睛,双唇微启,满脸天真无邪。“瞧你在说些什么呀,约瑟夫·温克勒!我可从来没考虑过什么爱不爱的。元首说过,青年学生应该……”

医务室的墙上张贴着大幅《纽伦堡法案》示意图:如果一个人的祖父母四人中全部或三个是犹太人,则该人在法律上即属于犹太人。旁边则是人种辨识画,一张画着一个北欧脸型的船长,他长着一双鹰目和罗马式鼻子;一张莫泽尔河区的西欧型女人,轮廓分明,略显消瘦。他们属于高贵的金发的雅利安种族,而底下那个生着黑发和鹰钩鼻的,则是下等的犹太佬。

“……所以,约瑟夫。”莱妮闭上形状完美的嘴唇。

“舍尔曼医生回来啦!”木门啪的开合,躲出去的两个灯泡蹿进里间。莉斯把外套往床上一扔,迅速跳上病床;汉斯捂住胃正要开始哼叽,校医已经气势汹汹杀进来了。

“都在我这里干什么?一个11年级B班,又一个11年级B班?!没事就回去上课!”

“等等医生,我的鼻子——”

太迟了。医生认定他们存心逃课,不由分说将四人全部轰了出去。

“我想我们会被它害死的。”咖啡馆的小圆桌边,汉斯正襟危坐瞪着自己那份覆盆子冰淇淋。与此同时,他的三个同伴正在大快朵颐,将自己的头痛、鼻血和破碎的心统统抛诸脑后。

“死了下午就不用上体育课了。”莉斯慢条斯理舔着自己的小勺。她的头痛消失了,逃学来吃冰淇淋就是她的强烈提议,为了满足上次未完成的心愿,尽管她一点也不爱甜食。再说了,四人一致认为宁可被学校处分,也不要回去面对丧心病狂的化学老师。

“请再来一份!”她扭头招呼女侍应,又指指约瑟夫面前见底的杯子:“这位也要。”

汉斯一听“体育课”便抄起勺子。例行长跑乃是他生活中乌云的一个重要源头,因为体育老师总是当众哀叹“施特雷洛先生,您能滑翔几千米,为什么就不能顺顺当当跑完同等距离?”,然后给他一个可爱的四分,任凭其他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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