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进入这段记忆之前使用了过多的本相之力,明曜这一觉直接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凌晨。她醒来时,外界的天色还是朦朦胧胧的,窗外深蓝色的天光宁静而深沉,隔着薄如蝉翼的窗纱透进屋内。
明曜翻了个身,身上柔软的丝被顺着她的动作滑落到一旁,她微顿了顿,伸手捞起那薄被,抬眼时却怔住了。
云咎趴在她床尾的小案上,身旁堆了十几卷散开的竹简,他手边砚台中的墨水已经干透,几点墨痕沾在他白皙修长的手上,云咎虽然睡得沉,手中却依旧将一张线条纵横的图纸攥得极紧。
明曜凑近看了两眼,实在无法从他的指缝间看清图纸上的纹样,转眼见他脚下还散落着数十张图纸,便悄悄俯身拿起了两张细细观察。
那是几道有些凌乱的线条,纵横交错着,纠缠成一个非常抽象的盒状物。明曜疑惑地将纸张翻转了一下,又将手中两张纸重叠在一起,可无论用何种角度观察,都无法准确地判断出画中的物什。
她向前挪了一些,伸手去够云咎身旁其他的稿纸,无意中带起的响动却将他惊醒。
云咎醒转过来,迷迷糊糊地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一双湿漉漉的漆瞳上扬,直直撞入她的视线。
“唔……”他还没完全清醒,温柔的笑意却先从眼底淌了出来,“你醒了。”
明曜低低应了一声,视线从他的双眼移开,落到他掌下的稿纸上,隐约透出几分好奇。
云咎回过神来,轻轻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松开她的手,试图用袖子去挡那张纸。
明曜眼疾手快,下意识地将它从云咎手下抽了过来,那微皱的纸面贴着她的掌心,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它摊平放在膝头。
画上几笔墨痕零落,依旧看不出具体的形状,可明曜越是瞧得仔细,身前那人的耳廓便越发红得惊人。他微垂着脸,几乎不敢看明曜的脸色,墨发柔软地垂落在身上,通身未染冰霜,尽是少年人独有的温柔漂亮。
明曜见惯了云咎冷冰冰的样子,往常惯是敬畏,如今却无论如何不能将眼前人与他联系起来了。年少慕艾,平心而论,明曜面对云咎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并非从无波澜,只是二人之间恍若天堑的差距使所有的“慕”都掩盖在了敬畏之下。
但不知为何,当明曜面对眼前几乎与自己同龄的神明时,心中却卑鄙地升起了一丝戏谑之意。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好的,可望着云咎越来越红的耳廓,她咬了咬唇,怎么都没克制住自己:“你、你画的都是些什么?!”
云咎闻言猛地抬起头,浓密的睫毛下,那双黑瞳微不可觉地颤了颤:“我……”
明曜的这句话问得很巧妙,说是疑问,听语气又有些少女的嗔意;若说是反问,她这样的态度也……
明曜红唇轻抿,像是压着嘴角的一抹笑意,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歪着头,即使化为了人身也保留着一些幼鸟的习惯。
云咎避重就轻地移开目光,小声道:“你……你喜欢吗?”
明曜:?
她不明所以地望着手中那张颇为难解的图纸。其实她根本分辨不出这纸上画的图案,不过是看云咎脸红得可疑,才想着故意加重语气诈他玩玩。
如今被他这样一问,明曜倒是更加认真地揣摩起来了。她想到自己睡前两人尚在翻看着床榻结构的图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下的矮榻,顿时恍然大悟。
“喜欢啊。”她看着云咎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毫不迟疑地夸赞,“虽说图纸上的线条简单,可简单中又不失繁复,看似无序却又缺一不可,难怪最后的成品也分毫不差,睡着舒服极了。”
明曜将丝被往自己身旁拱了拱,小鸟筑巢似地窝进了柔软的被团团中。其实她夸得有些过头,这张床榻只能称得上“因陋就简”,与千年后西崇山寝殿中的那张完全无法相较。倒是这床薄被不知是云咎从何处寻得,温凉贴肤,她一盖上就不想出来,即使如今已经完全清醒了,依然忍不住地往被子里蹭。
谁知云咎听她这话却有些愣住了,他看了看明曜手中线条杂乱的图纸,又看了看她身下的床榻,半晌才艰涩地开口:“不是……”
明曜有些吃惊地扬起眉,却只见他在自己的注视下神情越发可疑。他骨节分明的手微动了动,似想要探手去取那张图纸,可仅仅抬了几寸,就又认命般放回了膝头。
他有些乖乖地对上她疑惑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画的……是你。”
明曜脸上的疑惑更深了,她盯着那张纸横看竖看,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根线条可以和自己的轮廓对应。倒是云咎被她认真钻研的样子逗得放松了些,低笑一声,轻轻握住了她点在纸上的手指。
他垂着头,半跪在明曜身前,眉骨高挺,目光温和,执笔一样握着她的手指轻轻带过纸上的线条:“这是眉毛。”
一刹那,明曜似乎感到他的呼吸落在了自己的眉宇间,痒痒的,像是夹杂着细雨的风拂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