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在大狐狸的概念里,小孩子好像是一种脆弱到一眼没看就会融化不见的生物,我还小的时候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围着我转,我醒着时坐在爸爸怀里玩耍,玩累了也是在爸爸的怀里安睡,连把我放到小床上睡觉这片刻的分离他都好像忍受不了,索性抱着睡着的我到处走来走去做事,还要竖起食指嘘声提醒周围的人不要吵醒他的小女儿。
等长大一点儿这溺爱也从未改变。
“阿清哥他们都太老了,跟他们玩游戏一点儿都不好玩儿,”我记得六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又跟大狐狸无理取闹,“我想要和我一样大的小朋友一起玩儿!”
“阿樱想要玩伴啊,”大狐狸好像已经预想过对策了,“可以啊,叫几个孩子来陪阿樱玩儿好了。”吩咐下去,一会儿清十郎就带回了五六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狐妖。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难搞,哭着把手鞠球丢得到处都是:“我不要狐狸!不许有别的小狐狸到家里来!你只能有我一个小狐狸!”
“好好好,不要小狐狸,不要小狐狸,”大狐狸把我搂进怀里连声哄着,“爸爸没有别的小狐狸,只要阿樱一个,阿樱就是爸爸最心爱的小狐狸……哎呀,小狐狸再哭大狐狸也要哭了哦。”
“但是我还要小朋友……”我一边抹眼泪一边还是要提无理要求。
“不要小狐狸、要别的小朋友吗?”他有点儿为难地抖了抖耳朵,“那……爸爸想想办法吧……”
不知道他怎么跟苍之介谈的,总之第二天秋哉来到了我们家。
狐狸不喜欢天狗,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大狐狸的爱会被分走,渐渐的,玩伴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小天狗。大狐狸总是很积极地参与到我们这些小孩子的游戏中,配合地充当各种分配给他的奇奇怪怪角色,还在“落幕”之后带着我们去买好吃的点心作为犒劳小演员们的出场费。
唉,想来想去全是温馨的回忆,但是我现在就像个喂不熟的白眼狐一样要去掀大狐狸的老底。
他那人最看重体面了,可我的问题会让他很难堪。
也许我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调查,也不是查不明白,只是不想面对跟大狐狸对质这种状况吧。
唉。
那须野还是老样子。
“樱大人?”清十郎跑出来,“怎么突然回来了?”
“有点事。”我含糊其辞,“我爸呢?在家吗?”
“大人在皋月之间,”清十郎小声对我说,“昨天晚上大江山那两位喝着喝着酒在屋里就比划起来了,撞坏了墙板,大人正在修呢。”
“他修墙板?”我很意外,“这种活儿他怎么自己动手啊?”
“嗐,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走到皋月之间,大狐狸真扎起袖子坐在墙根底下修墙板呢,把断裂的木片翻过来调过去打量,找到合适的断茬拼在一起,用鱼鳔胶粘合起来,还要仔细端详粘得怎么样。
他太投入了,我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打招呼,只好静悄悄坐在一边,默默看着他在这儿做木匠活儿。
以匠人精神为主题的纪录片放映了快一个小时,大狐狸直起腰活动一下肩膀,这才发现来了个观众:“啊。”轻轻拍着心口:“吓爸爸一跳,怎么不出声儿?”
“老爸你太用心了,不忍心打扰。”我凑过去看他的工作成果,“咱们家终于要破产了吗,你怎么亲自干粗活了?”
“破产了也养得起你。”他把粘好的木板翻过来给我看,“别人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
被精细修复的木板上有长短不一、间隔不等的刻痕,还有歪歪扭扭的蜡笔字以及娟秀的注解。
是身高。
对哦,每年都会在这面墙这儿量身高的,有时候还一年量好几次,只是今年和去年一直停滞在一米五六了。
我看着没被撞坏的、最下面标记一岁七个月的线,好像从那条线里得到了勇气,下定决心开口:“爸爸。”
“嗯?”他的心思大概还在追忆过去。
“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他的动作一顿,神情却很坦然:“当然是我的孩子,怎么会问这种傻问题。”
“那你是爸爸,还是妈妈?”我看着他十六年未变的美丽侧脸,“另一边是谁?真的有另一边吗?”
他没有回应我的视线,叹了口气:“有爸爸还不够吗?”放下木板:“我的妻子叫千代,你如果愿意可以把她当做你的妈妈。”
“你不要糊弄过去,我想听正面回答,”我拉着他的袖子,“爸爸,九零年五月二十号你在爱宕山对吧?那天发生了什么?我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从哪儿听说的那件事?”他蹙起眉,“就不该听鬼童丸的让你去和咒术师接触……”
“所以你在对吧?”
“我……”他眼瞳微移,“我那阵子在玉章家喝茶,那天他说有人类进山,要我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