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目光淡淡地扫视着下首的芸芸众人,最后落在单吉秋的高罗髻上。
“好了,时辰到了,百姓还在广福门下等着见见诸位呢”,曹皇后正言。
这时,她身边的一个宫妃问:“官家还没来呢,不等官家了吗?”
曹皇后抬眸冷视,宫妃便自知多言,低下了头。她们这些不受宠的宫妃,平日里极少能见到官家,也只有这样的庆典,才有机会得见天颜,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留住君王的青睐。
“官家和太子正在朝勤殿,与巩相议事。”
曹皇后的解释,引得底下一众宫妃丧了气,失了颜色。
她心头轻笑,如今是她专宠后宫,她不会让底下人有可乘之机的。
曹皇后端着步子朝广福门城楼去,宫妃依照位份随其后,然后再是各府上的贵妇、千金们。待巩妹殊成了太子妃,她便可以是曹皇后身后的第一人,但如今,她也只是相府千金。
单吉秋属于太子良娣,原是要紧随在宫妃之后,但她一时失神,忘了春姑的嘱托。
“良娣”,春姑从人群里摘出身来,走到她身侧轻唤,“该上城楼了。”
“嗯。”
刚才的一幕,她都看在眼里,眼神里藏着复杂不明的情绪,她说:“良娣,太子妃正位迟早会有人,婢子以为良娣一直都省得。”
“嗯。”单吉秋也只回了这一个单字。
往城楼上走时,先前那撒花烟罗衫和刺绣妆花裙两个小女娘正巧又在她前面聊闲。隔着重重叠叠的人,带着席帽的巩妹殊依然是最显眼的。
“你不是说她病了吗?刚听声音中气挺足的啊。”
“难道是太子从凉州带回来的天山雪莲,真的对症?把她这么多年的虚症都给治好了?”
“没治好的话,官家也不会同意选她做太子妃的吧。”
“也是,不过你看她刚那样,还没做太子妃,就半点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
“毕竟她有巩相和窦小将军两座靠山,曹皇后的娘家也只是因她入了后宫,才得到了官家提携,做了个三品翰林学士。而且,我听说,曹皇后还是巩相的妾室......”
“良娣,仔细些台阶上的水渍”,春姑的话,打断了前面二人的闲话。
撒花烟罗衫的女娘赶紧拉着刺绣妆花裙的绕到前面些去。
“春姑,提醒得正是时候”,单吉秋淡淡地说。
“婢子之责,是顾好良娣的形容举止。”
广福门上,以竹木为骨架,杉木板铺底,用小竹皮结扎而成一座彩楼,楼以花灯为饰,缀以民间纸扎,极为鲜亮。
城楼之下,成百上千的百姓看到曹皇后一众人出现后,齐齐拜跪,直呼“娘娘,万安”。
单吉秋站在靠后的位置,好奇地张望着,问:“春姑,后面那些小儿为何会着半臂的鲜荷叶?样子真是可爱。”
“他们在效仿摩睺罗,童子执莲,意喻‘莲生贵子’,为妇人宜子之祥,谓之化生。”
单吉秋曲身行礼,道:“谢,绍夫人解惑。”
“建州与凉州风土人情大相径庭,良娣才来建州三月,不清楚也是常理。我不过就是爱多话,良娣莫要介意才好。”
单吉秋回以笑意。
“说来,我与良娣算是同乡。”
“绍夫人的母家在凉州?”
“少时,父亲曾任凉州转运使,我便在凉州度过了儿时最快乐的时光。至今梦里,依然念想着那里的大漠落日,喏”,绍夫人指了指头顶的月,“相必之下,总觉得建州的日月,少了几分气势。”
“建州繁华,参差十万人家,凉州辽阔,沙如雪,月似钩,总是不一样的。”
“良娣,应当也很想念家乡吧。”
怎么能不想了,若是还在凉州,此时,她应当是提着公良敦亲手为她制的花灯,与他携手走在沙洲夜市,看胡人变戏法,小儿著鹊桥衫在市井里跑窜,她会买一堆稀奇的乞巧时物,将自己和公良敦的腰间挂得满满当当。
没有三月的足不出户,学习宫廷礼节。
没有合寝后的一碗碗避子汤。
没有那么多规矩,没有地位的悬差,更没有那么多日日夜夜的失落。
建州,除了公良敦,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却每个人都在告诉她,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单良娣,娘娘有请”,是曹皇后身边的宫娥。
绍夫人走到单吉秋身边,装作替她理宫装,语速极快地提醒,“曹皇后和巩妹殊一向不和,你如今身份夹在中间,最适合做靶子,自个儿警惕些。”
单吉秋感激地点点头。
彩楼正前方,曹皇后的身侧除了宫妃,就是巩妹殊,她将单吉秋招过来,“你如今是太子府上唯一的娘子,吾乏了,今年你就替吾,主持这场‘赛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