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坐在沙发另一端,嘴唇干涸,脸色苍白。
可能因为发烧过于消耗能量的缘故,他明显比之前消瘦了许多,白色居家服松松垮垮耷在修长的四肢上,露出同样苍白的手腕和脚腕。
原本线条感十足的面部轮廓,也在这场高烧后,愈发棱角分明起来,配着冷郁空洞的两只眼睛,乍看之下,竟有种大病初愈后的破碎感。
罗青青削好苹果递过去,郑乾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坐在那里呆呆望着她,与她的目光对上后,又迅速垂下眼。
“烧傻了?”罗青青小声嘀咕,没耐性地往那边挪了下位置,把苹果直接怼到郑乾毫无血色的嘴边,命令的口吻:“张嘴,咬一口!”
郑乾听话照做,冰凉的触感带着一股清香划过喉咙,令他的精神稍微振奋了些许。
“自己吃。”罗青青把苹果塞郑乾手里,从篮子里拿来另外一只,继续削皮。
郑乾默默看了一会儿,突然轻咳一声,嗓音十分干涩低沉:“我听罗阿姨说,你主动提出补办订婚宴。青青,你是认真的?”
“当然了。”罗青青把削好的第二只苹果放在盘子里,切成小块,拿着叉子,一小块一小块叉着吃。
见郑乾又发愣,提醒他,“你也吃啊,把身体养好,别到时候病殃殃地出席订婚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给你冲喜的。”
她说这话时,腮帮子嚼着,果冻一样的唇瓣在阳光下湿润晶亮,发出诱人的光泽。
郑乾只觉喉咙更加干涩,终于忍不住,张嘴咬下了苹果。
“咔嚓”一声脆响,浓郁的果汁味道从唇齿蔓延至舌根,瞬间充满整个口腔。
“甜吧?”罗青青问。
“嗯。”郑乾点头,又补充一句,“比平常的要甜很多倍。”
“那就好。”罗青青眯了眯眼,“以前都是你照顾我,今天吃了我的苹果,以后对我就要更加用心。不然……”
不然怎样?
郑乾抬头,空洞的眼神与两粒黑葡萄似的眼睛撞到一起,心底一直紧绷的弦,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打了一下,一种酸酸木木的痛感迅速传遍全身。
“不然,”他听着她话锋一转,扬起脑袋,一副让人头疼的魔女做派,“现在就把刚才吃进去的苹果,给我找出个一模一样的赔给我。”
她特意强调:“要一模一样哦。”
末了,“嘿嘿”笑了两声,表情从严肃变的欢快可爱。
已经太久没见识到如此之快的变脸速度,太久没听到如此霸道却让人心生甜意的独家宣言。
郑乾低声应着,怀念地闭了闭眼。
眼眶发热,再睁开时,他定定凝视着那个让他费了无数心机,才能一步步靠近的女孩,心潮澎湃,无法克制地问出那个不能问却不得不问的问题:“青青,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罗青青收敛表情:“知道什么?”
郑乾咬牙:“六年前发生的一切。”
罗青青:“大概知道一些,但不是全部,有些细节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妈妈,你如果想到什么想告诉我,我会认真听的。”
她侧侧耳朵,摆出一副听讲的姿态。
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她白净的脸庞上,显露出一圈细软的绒毛。
郑乾想起曾经那个小小姑娘,一旦知道有人瞒着她做事,势必会搞出些大动作出来,闹得满城风雨。现在的她,却学会了沉静和坦然。
他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只有苦笑:“你应该怪我的。”
罗青青摇头,“不怪你。妈妈特意交代过,要怪就怪那个狗系统,它们是坏的,你只是被它们影响了。”
郑乾也摇了摇头:“不,那种东西是坏的没错,但我很清楚,即使没有被影响,我也会那么做的。”
罗青青:“……”
郑乾:“因为那本就是属于我的恶。”
罗青青:“……”
郑乾说的没错。
六年前,只有吞噬本能的天噬并不会产生恶,只会激发寄生者体内的恶念。
而当时家中有矿、父母双全、生活美满的郑乾,人生二十多年里最大的恶念来自于他对电影的执念。
六年前的冬天,郑乾带着她去了临近赤道的海岛上,拍摄他执导的第一部电影。
那是一部小清新风格的文艺片,讲述生活在海岛的少年少女为了保护栖息在海岛上的稀有鸟类,与偷猎者斗智斗勇的故事。
少年在胜利前夕倒在了偷猎者的枪口下,少女忍着悲痛坐上热气球,带着鸟儿们迁往官方给它们划分的保护地。
在郑乾的专业指导下,前面十分之九的部分,拍摄的都很顺利。
但拍到少年倒在血泊中的片段时,无论她怎么眼含热泪,郑乾都不满意。
他总说她看向他的眼神太过欢喜,没有演绎出少女失去少年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