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劲的夜风狠狠掐了羸弱的烛影一把,姜子牙持剪起身亲自前去蜷缩黢黑的灯芯,“侯爷为何不再审下去了?”
西伯侯浅浅而笑,提壶斟茶递予姜子牙,“这事已然清楚明了,本侯再笨也听得明白,华云此举根本不是为了私恨。”
“侯爷英明。”姜子牙躬身接过茶杯后掀衣坐下,鬓边发丝内冷意细碎,“依姜伋的心机城府,华云所为绝非他的授意,也正因如此,子牙才无论如何都要保下华云。”
“可是丞相,华云到底是马家的奴隶。”西伯侯肃起脸色郑重提醒,凝睇姜子牙清峻容颜半晌后蓦然自嘲轻笑,“丞相是否觉得本侯造作虚伪,是否觉得本侯其实并非你心目中理想的明君。”
“没有。侯爷从来都是子牙唯一的选择。”姜子牙眸似朗星面沉若水,唇边的笑容一如往昔的清淡宁和,“与侯爷君臣数年,子牙岂会不知侯爷心里的痛苦和纠结。但是子牙还是想让侯爷您明白,有国家就会有阶级,国家之所以会产生就是因为阶级对立不可调和。侯爷心中所想的那个没有阶级、没有剥削、甚至没有国家的世道是必然会实现的,但却不是侯爷,不是拥有八百年气数的姬家能够实现的。国家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要想实现天下太平,关键是要看掌权者所代表的是哪个阶级,以及其所代表的这个阶级是否符合天下大势。至于眼下,包括未来的八百年当中,能给朝堂一个平衡,能给百姓一个安宁,这便是明君了。”
所谓明者,从日从月,日月交汇万野同辉。所谓君者,从尹从口,执权发令统御朝堂。诸侯畏焉四夷服焉,垂拱而治盖明君焉。故而奠基创业之开国之君,继业守成之治世之君,励精图治之中兴之君,延续国祚之待兴之君,似皆可称明君,然此之谓真明君邪?以民为本,固本邦宁,更国家消弭,天下为公,又何需君哉!
此为昔时姜子牙亲撰,现已被投入火盆焚成灰烬。扶桑出日扫退残星晓月,姜子牙肃严起身长揖恭请,“侯爷,议政的时辰到了。”
“丞相既自前线返回西岐,便与本侯一同出席朝会。”西伯侯深吸了一口气迈出门去,姜子牙整衣噤声跟随其后。巳时二刻朝会结束,姜子牙打道回府,见到李靖和黄飞虎在堂上坐着神色立时怔忪,“你二人怎会在此?”
“丞相。”李靖和黄飞虎起身见礼,哪吒端着茶点从内厢出来,“我爹和武成王是专程为果果哥的事儿回来的。师叔,果果哥真的被罢官啦?”
“旨意已下,今日侯爷也在朝堂上亲口宣布了,事成定局再无回转了。”姜子牙面无表情地答了哪吒一句,眼尾一个上挑掀衣坐下淡漠饮茶。不是不领情,不是不感激,只不过是凭他如今的道行仅需一眼便可轻易看穿他们的隐匿心肠罢了。哪吒被逼上绝路的时候自己曾舍命相护过,李靖想趁这个机会把这份人情债给还了。贾氏被没入君翊殿为奴,黄飞虎自是希望能借此示好以求姜伋对他的妻子另眼相待。俗世红尘犹如染缸,染得世人五颜六色。那么自己呢?还是初下昆仑时的白色吗?
“果果这次是他咎由自取,我这个当爹的没话好说。”姜子牙心绪骤然烦躁起来顺手墩下茶杯,当然从外表看来任何人都会以为他仍是在为姜伋办事不利而生气不已。李靖和黄飞虎忙出言劝解,哪吒低着眉眼站在一旁,寻了个间隙怯声说道,“师叔,果果哥说他要出去跑生意,天刚亮就抢走了我手里的酥饼出府去了。”
“什么?这孩子,烧还没退就给我乱跑,他这是成心要折腾死我!”姜子牙匆匆掐算了一番后急奔出去,终于在两日后的傍晚火急火燎地把病恹恹的姜伋背了回来。粟玉芯的软枕累在榻上,姜伋歪靠在上头以丝绢掩口正自咳嗽个不停,“阎罗王,你这就去一趟海市,把永芳斋的甜酥饼买一盒回来。”
“公子你都咳成这样了怎地还如此贪嘴!”给姜伋绞帕子的泰山府君闻得这道吩咐立时忍不住张口斥责,抚摸着姜伋滚烫额头满眼心疼的姜子牙忙细声解释,“不是果果要吃,果果大前天出门的时候抢了哪吒的酥饼,这是买给哪吒的。”
“既是给哪吒的,那阎罗王你便走一趟吧。”泰山府君听得这话方才稍稍灭了些火气,姜子牙自泰山府君手里接过绞好的帕子仔细地敷在姜伋的额头上,“君上,子牙有事亟待处理,果果就先劳烦你照顾了。”
泰山府君眯起眼睛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姜子牙躬了躬身子轻脚走开。书房内早有散宜生奉召长伫静候,姜子牙入内之后没绕弯子干脆发问,“散大夫知道山阳城的陈记吗?”
“山阳城一流富商,主营木材生意,山阳城城主的座上客。”散宜生话语一顿,眸底一朵光华刹那乍现,“丞相何以突然问到此人?”
“马家虽涉足木材生意,但子牙从不插手岳家事务,更无针对陈记的意思。”姜子牙笑着摆了摆手,拂衣落座的同时不忘抬手请散宜生入座,“我离开西岐两日,其实是陪着果果到山阳城要债去了。这个陈记早年欠了马家一笔钱,硬拖到了今天就是不还。如今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