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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玙睁开了眼。
她浑身湿透,血渍被冲洗得干净,只那张原本剔透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青白,那双眼依旧亮得惊人。
“齐逢澜……”她嘶哑着开口。
齐逢澜在她睁眼时就凑过来了,此时正以绝对赢家的姿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在这血腥满地的皇宫里长大,深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很显然,这场博弈大局已定,皇族血脉只余他一人,罪名全然怪罪不到他身上,就连百年将府慕家也因着这个妖妃的名头将被诗人唾弃再无出头之日,毫无疑问他齐逢澜才是这天元唯一的胜者。
他学着昔日里在他那早早死掉的皇兄——也就是先帝的样子浅笑着,这胜券在握的表情他在私下学了无数次。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赢了吧?”
“齐逢澜,你太天真。”
齐逢澜不由自主瞪大眼睛,有几分发愣。
他发了疯似的踉跄着跌向城墙边,想杀了面前这笑得怜悯的女人,让她承认这不过是为刺激他而做的最后挣扎。
侍卫的剑被他狠狠拔出,又以极大的力度砸向城墙上绑着的绳子,发出巨大声响。
楚玙身体不受控制地落向被血水沾染的如镜坛,那样高的距离跌下去不用想都是非死即伤,可她却留给了齐逢澜一个肆意的笑。
没有人一直能赢,但总有人输。
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作鸟兽散,那抹瘦弱苍白的身影就这样直直跌下来,可那昔日祸国殃民的妖妃如今将成一滩肉泥,没人不好奇这样的场景。
前来观刑的群臣也围在城墙上,只要这妖妃一死,便可洗刷自己这庸臣之称,没落王朝罪臣之责。
妖妃之死,无人不拍手称快。
可偏有人不怕死的自平地跃起,将她于半空中接住。
“四小姐,得罪。”
慕淮苏的人来了。
来人带她平稳落马,早有潜伏在百姓中的伏兵为他们开道。
“四小姐,前面出了这道门便有裴大人的人来接应,裴大人会将您送出皇城,少爷在外接您回家。”
齐逢澜派了不少官兵在后追着,但因着先前的打点倒也一路顺畅。
眼下不知这素来洁身自好的裴司亭为何愿趟这遭浑水,楚玙只当是慕淮苏许了什么重诺给他。
楚玙松了口气,紧绷着数日的神经这才松下来,连带先前那几日的反噬终于涌了上来,她两眼一黑,竟是昏过去了。
醒来时已不在马上,身下过于柔软的垫子让她有几分恍惚,身上的伤口已被人简单清理过了,换了身华贵到让她沉思自己是否在逃命途中的宫装。
“娘娘醒了。”
她抬头,面前男子着了天青色长袍,腰束一抹月白色祥云纹宽腰带,乌发未戴冠也不曾插簪,只用一同色发带绑着,却掩不住通身贵气。
料想是知她此刻狼狈,并未回头看她,正目不转睛地端坐在案几前煮茶。
此人心细至此,怪不得不过年少就处高位。
楚玙正身一拜道:“此番多谢裴大人相助。”
裴司亭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娘娘何须挂在心上。”
她正要再道谢,裴司亭已捧了杯热茶给她:“娘娘醒得正是时候,现下到了东门估摸少不了一番盘查,还请娘娘配合在下。”
楚玙自然称是。
外面有官兵拦车,车夫递了裴府的牌子上去,为首的副官接过来仔细核对了番,对着轿帘行了礼道:“今日事多,裴大人怎赶着此时出城?”
裴司亭道:“出了何事?”
“陛下今日午时在如镜坛处死妖妃,谁料竟让她逃了去,正在严查。”那守门副官回。
“原是如此。”裴司亭从怀中掏出个刻着“静姝”二字的令牌。
正说着,边上小兵已检查完马车,回报无误。
裴司亭将那令牌递出,副官不敢接,只恭敬回道:“裴大人,请。”
马车再度行驶起来,车轮缓慢转动。
守门卫向两边散开,为马车让路。
楚玙心下一松,杯中的茶已有些凉了,她隔着正烧得沸腾的茶壶望向裴司亭。
后者微微一笑,为她倒上杯新茶。
“慢着──”
有人?叫停了车马。
“裴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听到来人的声音,楚玙头皮发麻,随即是一股恶寒自指尖传到心脏。
金缕卫指挥使,当今天子近卫,最让西吾监裴大人头疼的政敌。
也是在牢房里亲自执鞭审她三日之久,楚玙此生不想再见之人。
──温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