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黄信要见您。”
朱高煦抓着茶壶直接灌了一口,茶水本该凉了,但茶壶露在石桌被太阳照射的地方,还没完全凉,正是温吞的状态,就仿佛是经历过这场辩经的黄信一样,心中依旧有着能支持他继续抵抗下去的力量。
此时是盛夏的下午,在树荫下睡得有些昏沉的姜星火头脑还不是很清醒,他闭上了眼睛,狠狠地吸了几口空气里那令人舒畅的茶香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朱高煦。
“你猜他要干嘛?”
朱高煦挠挠头,猜度道:“或许是向师父认输?毕竟之前打过赌来着。”
“不见得,黄信不是轻易服输的人。”
姜星火在桌面上“沙沙”地转动杯子,说道:“而且严格地来说,他们还没输。”
“为何?”
朱高煦诧异问道:“由朝廷向十四布政使司收集刻有上古文字的龙骨药材的圣旨已经到了内阁了,只要等《明报》不断解密甲骨文的字义,他们的这场辩经,就已经输的一点都不剩了。”
“是这个道理,但他们还有最后一搏,这最后一搏没失败前,黄信是不会认输的。”
姜星火先把小册子揣好,然后才说道:“太祖忌日那天,他们要哭陵的。”
“太祖高皇帝您睁眼看一看,您的祖宗之法要被变了呦.”
朱高煦嗤笑道:
“父皇胆子小,怕皇爷爷,俺可不怕,俺小时候就被皇爷爷吊起来打,那时候朱允炆那小兔崽子就在旁边笑,俺老早就想宰了他了,就算是皇爷爷真从孝陵里揭棺而起,俺都敢把他亲手摁回去,一锹土一锹土地埋上。”
嗯,真是哄堂大孝。
不过朱棣胆子小这种话,也就朱高煦能说得出口,但怎么说呢,跟胆大包天的朱高煦相比,还对老朱留有一丝敬畏的朱棣确实胆子小了那么“亿点点”。
说归说,朱高煦还是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但这种事情真闹出来,父皇面上也难堪吧,要不干脆就派兵控制现场,不让他们说话。”
“不是这么回事。”
姜星火摇摇头:“你不让人家说话,这次提前知道倒是能做成,可下次呢?下次还要被人打冷箭吧?还不如一次性解决,正好太祖忌日陛下带着满朝文武去祭拜孝陵的时候,人都齐全。辩经为了改变士林的思想,而这件事,就要改变官员们的思想一前一后,相辅相成,如此一来变法才能在舆论上彻底扭转过来,王霸义利古今,积累的东西归根到底都在这最后一哆嗦上了,怎么能不让人家说话呢,不仅要说,而且要畅所欲言。”
朱高煦明白了姜星火的意思。
“那么,师父要见黄信吗?”
“当然要见,既然都来了,不让他见岂不让他以为我心有顾虑?”姜星火抬起脸庞笑呵呵道。
朱高煦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师父,你说搜集龙骨这东西,要不要朝廷给钱?不然会不会给百姓造成负担?”
姜星火微微一怔,方才解释道。
“给钱才会造成负担,不给钱不会。”
“刻有上古文字的龙骨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若是朝廷给了钱,地方官吏为了多收从中多捞钱,很容易就会出现变本加厉地要求百姓提供,而且心思活泛之人也会想法设法进行伪造。但若是不给钱,这种东西跟征收石纲或是什么捕蛇斗鸡之类的不一样,百姓没有就是没有,地方官府只是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不会太过逼迫。”
“那会不会出现挨家挨户收,收上来按规定不给钱,但不交的百姓官吏就私自罚钱?”朱高煦想了想又问道。
“陈瑛的监察御史又不是白派的,这不是顶风作案送政绩?”
“呃,弟子知晓了。”朱高煦又道,“李至刚方才问我他的事情,要不要顺路告诉他?”
“告诉他在诏狱里安心待着,等三法司会审,安南那边战事如果顺利,很快他就能走马上任
“帮我把黄信叫来吧。”姜星火放下了茶杯。
不多时,黄信就被带了过来,朱高煦如铁塔般矗立,守在了院落门口。
在院落内,两人随意散着步,姜星火把手往外一伸,一阵热风便吹拂在他的衣袖上和肩膀上,带着丝丝暖意。
“真是炎热的季节呐……”走在前面姜星火眯起了眼睛,微微昂首,仿佛已经陶醉于这难得的惬意之中。
“是呀。”黄信跟着感叹道,同样深深地呼吸着空气,却并没有如他想象般短暂脱离囚笼该有的享受,反倒觉得有些窒息。
姜星火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黄副宪,伱也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黄信愣了一下,这特娘的说的是什么话?哪个正常人喜欢在诏狱里生活?
等等
黄信回想起了自己仅有的两个狱友,好像,都挺喜欢的。
“那他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