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顺三十六年,一场大雨近乎淹没了整个皇城。
年仅十三岁的太子跪于先皇灵前三天三夜为其守灵,面容已是难掩的憔悴。但尽管一身镐素,却依旧跪得笔直,一双眼则漆黑如墨,透着皇家的威仪。
朱红色的金丝楠木门开了又合。身后的小全子尚未来得及行礼,他便开了口,声音略显沙哑,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小全子战战兢兢地用袖子去擦头上的冷汗,摸了摸袖口,跪下恭恭敬敬地回道:“回殿下,他们说,他们都说……”
太子蓦地抬高了声调,怒道:“他们都说了什么?本王恕你无罪!”
小全子被吓得一激灵,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支支吾吾道:“回殿下,他们称赞月华公主有倾世之容,多谋善断,还精通兵法布局。”
太子敛眸道:“我皇姐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旷世之才”
小全子闭了闭眼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将事先背好的话一口气都说了出来:“他们说,六年前若非月华公主医术高超,您怕是熬不过那个冬天。他们说,三年前若非月华公主用雷霆手段将所有反对您的大臣暗中铲除,您恐怕当不上这个太子。他们说,两年前若非月华公主披上战甲亲自领兵大胜南彝人,我朝恐危矣。”
太子冷哼一声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小全子的声音小了下去,颤抖着干枯的唇。门外大雨倾盆,一道闪电刚好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映得惨白惨白的。
他道:“他们还说,可惜她不是男儿身。不然这帝王之位又怎会轮到您”
“放肆!”太子的面容开始扭曲。
小全子硬着头皮道:“太子息怒,太子息怒”
“小全子,你跟了本王有多少年了?”忍下膝盖的麻木与痛处,太子缓慢的站起身转向身后,负手而立,看着他道:“是傅子凌叫你这么说的吧!他不是爱我皇姐至深,为了我皇姐,连驸马都可以做。如今却来挑拨,是何居心!”
小全子惯会察言观色,到了此刻不觉乘胜追击道:“太子息怒。月华公主已是功高盖主,她若有别的居心。您就算登了基。她大可将您架空,让您做个傀儡皇帝。傅大人他也是为了百姓,为了江山稳定才不得不与公主逢场作戏。而若江山易主,国之不稳,百姓如何能够安居乐业啊。”
太子的眼落在了窗外,苍穹之上是蜿蜒盘旋的闪电,犹如一条苍龙。他低低自语道:“他们说得对,这么多年若非有皇姐在,本王怕是根本活不到现在。江北水患、柳平旱灾、南周瘟疫,也根本无人能平。百姓也只有在她的治理下才能安居乐业。但是……”
天空之上的苍龙突然吐起了毒信子。太子的面颊也紧跟着变得狠厉起来。他转了语调眯着眼睛看向小全子道:“但是皇姐她确是不该威胁到本王的皇权。她不该在本王最难堪的时候出现在本王的面前。她看到了本王最丑陋最肮脏的一面。有了这些,本王又如何能够安心地登上皇位”
“殿下说得是,但想要扳倒月华公主极其不容易”小全子亦是面露凶芒,话罢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像失了神志般从地上爬起,蓦地亮出了藏在袖口的匕首,孤注一掷道“所以太子殿下,得罪了!”
说着寒芒一闪,于电闪雷鸣下化成了一只鬼魅。
太子连退数步大叫道“护驾!护驾!”
那匕首锋芒毕露,直直地刺向他的胸口。他躲闪不及,摔坐在地,满面惊恐,太子威仪荡然无存。
这时红色的金丝楠木门突然大开,一阵冷风袭来。鲜血瞬间挥洒而出,喷到了先皇的灵堂之上,白帆摇曳之下一剑割喉。
待太子重新抬起头时,小全子已然倒在了血泊中。月华公主则一身素衣站在他的面前。
她雍容华贵,冷艳异常。一只手正握着从小全子那里夺来的匕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身盛气凌人。只站在那里,就让人不由得手脚发软。
太子怔怔地看着她,待反应过来后慌乱地大叫道:“皇姐,皇姐,我错了,你别杀我,我不跟你抢皇位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杀你?皇位?”月华嘴角勾动,她仿佛不认识她这个弟弟一般,无比漠然地看着他神情中的转变,却是早已明了一切。
她举起手中的匕首冷笑着向他步步逼近。只觉得无比地心寒。皇位于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而眼前的太子可是他的亲弟弟。血浓于水。这么多年,为了让他不再受人欺负,为了辅佐他上位她用尽了手段。
而先皇已逝,眼看着他即将登基,自己终于要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却没想到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他对自己的厌恶及杀心。
要论手段恐无人能够敌她。但她刚刚所听到的,所看到明明就是一场局,她却觉得输得一败涂地。
也许没有人能够比她的亲弟弟,比那个对他虚与委蛇许下海誓山盟的傅子凌更清楚她的软肋。
她看似无坚不摧却到底是女子。杀人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