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纱帷幔垂坠,雕金漆具在烛火里熠熠生辉,云纹艳丽,好似飞在暗夜的蝶翅。
榻屏上刻着牡丹花,姒夭捡起在案几上的蜜浆,润润喉。
两个奴婢端来饭,仔细摆好便退下,水果鲜蔬应有尽有,甘棠饿的前心贴后背,跪下给公主加菜,“殿下,可算能吃顿饱饭。”
小丫头嘴馋,之前一直锦衣玉食,瞧着可怜。
她把盘子推过来,“饿了就多吃,不够再要,堂堂郡守贵客,还能委屈咱们不成。”
“对啊。”甘棠笑嘻嘻,还不知楚国已灰飞烟灭,慢悠悠道:“我看这位丰上卿挺不错,人也清俊,适才不是说啦,千万要把公主照顾好。”
姒夭自嘲地笑,丰臣是好人,天下奇闻,也就骗骗这帮心思简单的小姑娘。
“殿下,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安国?”甘棠不明就理,还以为去齐国做客,“等到了临城,把罪犯的事解释清楚,就能离开吧。”
姒夭不想让她操心,嗯一声,随便咽几口饭,又喝碗蜜浆,匆匆睡了。
后半夜下起雨,噼里啪啦打在屋檐,惹得她翻来覆去,上一世听够雨,破棱子窗外没完没了,她住的小院长年被雨水淹没一半,花圃里的花总也不开,杂草蔓蔓,青苔爬满整个院墙。
冷冷清清,除甘棠之外再没别人,夫人看她不顺眼,经常一顿皮鞭毒打,粗茶淡饭都算优待,经常没吃没喝,要变卖首饰去换粮。
弄不明白鲍夫人为何如此恨她,自从被赐给大少司马,对方连一根指头都没碰过,又不得宠,竟成为眼中钉。
姒夭叹气,有些事想忘记反而更清楚,好比在这座芷江阁,那夜郑王偷偷潜入屋内。
谁能料到一国君王不顾廉耻,爬上未来儿媳床榻。
后郑王建造新宫,派出使者求亲,可她早就配给郑国公子乐,公公夺儿媳,还惊天动地,昭告天下,更可笑的是父王满口应允,只要能与郑国联姻,亲生女儿嫁给谁都无所谓。
姒夭睁开眼,从心口涌出一阵阵寒意。
一马三箭窗外起了风,秋意渐浓。
她裹着毯子,坐起身。
忽听屋内起了窸窣动静,警觉地后退,烛火幽暗,落到大理石地面,全是一片魑魅黑影。
甘棠也醒了,从侧室的榻上爬起来,慌张揭开帷幔,“殿下,好像有人——”
姒夭一把将她拉进来,手压到唇边,示意不要说话。
屋外全是侍卫守护,若还有人能闯进来,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果然瞧见帷幔外闪过一个黑影,两人屏住呼吸,那黑影落下,就在离榻边不远的地方,倒不僭越,跪下道:“公主莫怕,奴是丰大夫的近卫。”
丰臣的人!她指尖撩起帷幔一条缝,看对方捂着脸,质问道:“我怎知你是近卫?休要胡言乱语,还不快退下。”
对方索性扯掉玄色面罩,“殿下看仔细了,奴今日就在大人的马车边侍奉。”
确实眼熟,但半夜三更来访,绝非善类。
姒夭压下怒火,依旧冷冷地:“这会儿来,莫非上卿有事?”
“殿下,我家主人确实有求于公主,白日人多嘴杂,所以才让奴深夜来,实在冒昧。”
一听就不是小事,还要避着人,她平稳心绪,道:“但说无妨。”
对方向前几步,“公主,郑郡守身上有块宝玉,当世无双,王上一直十分喜爱,我家主人想趁中秋佳节让王上瞧一瞧,还请公主传个话。”
宝玉——郑王室的镇国之宝琉璃璧,郑氏一族看得比命还重要,虽是亡国,也绝不会献出来。
她有什么本事,能从公子乐身上拿到,还不是要借着自己与对方所谓的旧情,原来丰臣下榻源城,为的是这件宝物。
说得好——想瞧,根本打算据为己有。
“本公主知道,你去吧。”
“殿下,我家主人明日要回齐,劳烦公主今夜辛苦,郑王如今正在观星楼,公主可去瞧瞧。”
一刻都等不及,真把自己安排得妥当,姒夭气得手直抖,天下男子没一个正经。
“凡间仙”又如何,当真配不起这三个字。
甘棠晓得公主心里不舒服,一边安慰,“殿下别急,咱们不去又如何,大不了回楚国。”
楚国——姒夭苦笑一下,如今回不去了,只有咬牙往前走。
她起身梳妆,峨眉淡扫,发髻轻挽,换了件翠玉兰花窄袖深衣,像朵开在月下的绿牡丹,回头嘱咐甘棠跟上,径直往观星楼去。
夜色如漆,四处一片静默,唯有廊下的灯火摇曳,守夜仆人跪在两边,仿若被风干的摆设。
观星楼建在南边深处,青瓦单层小楼耸立在谷雨花湖边,垂带栏杆下的抱鼓石发出冷岑岑的光,四周侍卫环绕,灯火通明。
姒夭被正前方的侍卫拦住,讲明身份,方才得以进入,甘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