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凉亭内,跪坐着几个侍女。
蔡京经挥了挥手,她们起身,垂手弯腰,徐徐退出,身段袅娜,动作轻柔。
她们在四周悬挂起竹帘,背着身子站在外面,每人撑着一把素花纸伞。
亭子内只剩下三个人,都不是伺候人的主,镌刻着龙纹的银壶在炉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白雾从壶口袅袅升起。
竹帘外,雨点从檐角和竹叶上滴落,传来淅沥沥的雨声,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
越来越像搞阴谋的气氛了,李渔心中暗道。
蔡京一看,这两个道士是真不动手,无奈亲自泼去残茶,用竹匙从纸囊中取出浓绿的新茶,放在一张白纸上,拂去细碎的茶末,投入紫砂壶中。
然后拿起银壶,沏入沸水。他虽然年迈,但是手上极稳,沏入的沸水正与壶口平齐,三个杯子内的卷紧茶叶微响着舒展开来,丝毫没有溢出。
像蔡京这样的正统读书人,养浩然之气,儒家的养气功夫,自有其独到之处。
虽然不如佛道那般,有升仙的法门,也没有争斗杀伤的术法,但是格物致知,本身就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一旦学有所成,对事物的认知与常人不在一个层次,便可以更加轻松地驭使外物。
李渔拿起紫砂壶盖,撇去壶口的细沫,盖好,用沸水淋在壶上。茶沫顺着壶身冲下,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随即飘散出来。片刻后,壶身水迹干涸。
“好茶!”李渔深吸了一口,由衷赞叹道。
“正经道长也懂茶艺么?”蔡京笑着问道。
“不懂。”李渔笑道:“但是蔡相喝的茶,怎么可能不是极品。”
“哈哈哈,道长过谦了,我一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你懂茶。”蔡京用沸水淋过茶盏,重新斟了两杯,递了一盏给林灵素。
他已经多少年不自己干这些事了,现在把侍女摒走,倒也有一种独特的饮茶沏茶的乐趣。
老谋深算,字字珠玑,阴谋氛围越来越重了,李渔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做出一副笑里藏刀的表情来,配合这个气氛。
“国师,这次想招,有何吩咐?”蔡京姿态压得很低,推茶之后,笑着问道。
“铲除大相国寺。”
李渔差点呛到,本来好好地搞阴谋的气氛,被林灵素一句话整没了。
哪有上来就直接点题的...
蔡京咽了口唾沫,神色有些不自然,嘴唇抽了几次,最后还是问道:“这是为何?”
为了不让林灵素继续说,李渔赶紧接过话来,“蔡相,陛下缺什么?”
“陛下富有四海,龙体康健,儿女绕膝,什么都不缺。”
“缺钱!我们大宋最有钱,也最缺钱。蔡相你说是也不是?”
蔡京细细品味杯中的茶,也细细品味李渔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夸茶,还是夸李渔。
“妙啊。”
林灵素一看,李渔比自己更擅长和这些官员交谈,便很干脆地装起哑巴来,端着架子一句话也不说。
“这茶虽然妙,但是泡茶的水,却要从大相国寺购买。据说汴梁唯一的灵泉,被相国寺把持,竟然出了皇宫用度之外,其他人都要花钱购买。一方水的价格,比这茶还要贵。”
蔡京笑道:“此事并非从大宋开始的,那眼灵泉,也不是如你所说。那是汉朝时候,大相国寺里的高僧,用无上法力将泉眼用佛光洗涤,造就的灵泉。也就是说,那眼灵泉,是人家大相国寺的东西。”
“蔡相,时代变了,汉朝的和尚造出的灵泉,是不是在大宋都城汴梁的土地上?既然是,那就是大宋的东西了。难道今时今日,大相国寺内,还有僧人曾经参与过那次佛光洗涤灵泉么?”
“而且,大相国寺从旧汉时候,便敛取钱财无算,至今已经聚集了怎样的财富,你想过么?”
李渔就像一个诱人犯罪的坏种,一步步引着老谋深算的蔡京,走向那个最终目标。
蔡京真的是被一步步牵着走进来的么?
至少李渔认为不是,这老小子听到自己第一句话,估计就已经算到自己的目的了。
这时候,在一旁的林灵素,有些忍不住了,他直接开口道:“蔡京,你想稳固相位,朝中的大臣都想稳固地位,只有讨陛下欢心才行。今上喜欢大场面,喜欢造园林,喜欢起高楼,喜欢大肆赏赐,喜欢排场,这都要钱。等我们灭了大相国寺,得到的财富足够你们固宠,不用犹豫了,这对你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要不是眼前这个人是国师,地位超然,蔡京都要拂袖而去了。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是自己不要面子的么,在这叭叭叭叭叭地瞎说什么大实话?
本来还沉浸在两个人苦心经营出的,密谋大事的氛围中的李渔和蔡京,都有些尴尬,大家遮遮掩掩,你说一点,我透一分,慢慢寻找默契的那种感觉,被林灵素破坏掉了。
既然这样,干脆开诚布公算了。
李渔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说道:“眼下蔡相想要固宠,保住丞相之位,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锐意改革,革除大宋的弊端,然后恢复经济。我相信蔡相有这个能力,不过需要十几年...应该能行吧?你等不了